楼城11 (第1/1页)

    纯坐在一边看我呕吐，这让我感到难堪，因为我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而我呕吐的样子必然不堪入目。

    帐篷里的“人”让我感到恐惧，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还算不算人。

    距离蜡烛最近处，是一个女人，她的下身是一条长长的蛇尾，蛇尾是黑色的，还带着黄色的带状条纹，一圈一圈地盘着。看她的上半身，她显然是美丽的，五官立体，唇色鲜红，栗色的头发打着卷。她的左边放着一个透明的大水缸，里面装满了蠕动的蛇类。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在这之前，我从未亲眼看见过蛇。

    这个帐篷里还放满了长方体状的水柜，每个里面都装着一条美人鱼，男女皆有。

    我没空欣赏这种梦幻生物，因为不消我细看，就能发现他们人身和鱼身连接处暗红的痕迹。

    那个女人向我蠕动过来，我仿佛能感到蛇类动物冰冷的吐息，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纯的腿上。

    她居高临下，微笑地向我伸出手：“欢迎加入，马戏团的新成员。”

    我和她握了手，那双手除了冰冷，和人类并无什么区别。

    她竖起她的尾巴，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圈：“又是一个小美人，你很合适，很合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却依然隐藏不住声音里的恐惧。

    她笑道：“你会是，这里最美的鲛人。”

    纯终于有了动作，他扯下了女人缠在我脖子上的蛇尾，冲她龇了龇牙。

    那女人甩着蛇尾狠狠地拍了一下纯的手：“哑巴，只要团长允许，我会立刻把你做成雕塑，给所有人观赏。”

    我是视线落在她的腰上，企图找出一丝红痕。然而什么也找不到，蛇鳞和皮肤的过度是那样自然。

    那女人蠕动着回到水缸旁，从里面抓出一条蛇吃掉了，就像人类吃面条那样，“哧溜”一下结束了，这让我怀疑那条蛇会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我的胃又开始感到了难受，我转身面朝着纯，摆出有点接受不了现状的虚弱感，伏在他的身上。

    我在他耳边低声问：“纯，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睛微微眯起来，也学着我把头抵在我的肩膀上。

    我放缓语速，又问了一遍，他却告诉我他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有腿？”

    纯张了张嘴，言语生涩：“不在水……就有。”

    我看他对这个古怪的马戏团，似乎并无不适，也并不想逃，更不清楚自己危险的处境。他单纯得像我大学室友养的宠物。

    我只好把心中所想都告诉他，并说：“到了海楼顶，你就跳到水里游走，别让他们发现你的鱼尾。”

    他哼了一声，把手指插到我的头发里：“短。”

    我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明白他的关注点为什么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我是个男人，怎么说短发也不奇怪吧。我看着他银色的长发，陷入了沉默。

    纯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或许他少一把梳子。我用手指梳理他的长发，却发现根本没有梳理的必要，那头发又顺又滑，纯应当完全没有打结之类的困扰。

    飞行器还在缓缓下降，我假意给纯扎头发，用余光偷偷扫视周边。

    水柜里的人造美人鱼，拖着各色的尾巴，漂浮在水中，他们的神色都很麻木，像是人偶一般。

    我在中学时期，曾看过不少猎奇故事那时对这种带着恐怖色彩的传闻很难抵挡，里面也有科学怪人改造人类的情节。然而我从未想过，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事。

    除去那道红痕，他们无疑是美丽的，只是这美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我忍不住向那个女人发问：“jiejie，我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么？”

    美人蛇笑吟吟地说：“我会为你选一条最美的尾巴。”

    “我可以不要鱼尾巴……要蛇尾巴行不行？”

    她快速像我游走而来：“为什么？人类不是最向往鲛人了吗？为什么要变成和我一样呢？”

    我作出向往的神态：“我觉得蛇更酷一些，还能在陆地上。”

    我以为她会说可以，可谁知她突然变了脸色，眼瞳竖成一条细缝，巨大的蛇尾迎面击来。

    我吓得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那条恐怖的带着花纹的蛇尾向我扑来。

    纯一把抓住了它，轻而易举地把她甩开了。

    美女蛇显然还在暴怒中，她匍匐在地上快速地游动，嘴里发出怒吼：“没有人能取代我，我才是最完美的作品！”

    飞行器轰地一声落下了，我抓着纯低声催促：“快走，回大海去，别再上岸，别让人类看见你。”

    纯目光带着懵懂，他摇了摇头，把我刚刚给他遍的麻花辫摇散了。

    大帐篷已经挪动到了海楼顶，我抓着纯想把他推到海里，却怎么也拉不动他。

    美女蛇已经在我面前，大张着嘴扑来，纯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微微举起。

    我看到她像是有点窒息般地抽搐了起来。

    外面的高个和矮个听到了声响，似乎要进来查看。我对纯说：“跟着我。”

    在帐篷开了一条缝隙的时间，我拽着纯撞开人往外跑去。此刻我特别感谢电梯的设计，幸好它们都造在楼的最外围，飞行器也都停在最外围，我们可以直接跳到海里。

    纯在下水的一瞬间就露出了他的尾巴，他显然很明白我说的别让人类发现的意思，抓着我猛地往下潜。

    可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海水不停地往我嘴里鼻子里灌，又咸又苦又涩，而越往下，水压让我越发难受。我被纯抓着肩膀，想拍他的手让他带我上去，却怎么也拍不着。

    在我的后面，美女蛇也跳入了水中，但她显然不能离开太远，追了一会追不上就反身回去了。我看不真切，但她在海里拉直了的长长的蛇尾，成为了我之后噩梦里的常客。

    我昏了过去，再次睁开眼实在海中一块岩石上，纯击打我的腹部，让我吐出海水来。他的劲着实有点大，我感觉自己受了内伤。

    海上的太阳照耀着我，让我不那么寒冷。

    我忍不住打量起纯来，他的头发还是没有湿，露出的大半条鱼身布着细小的鳞片，泛着细碎的微蓝的光，而水下的鱼尾则像半透明的白纱，随水晃动，看起来很飘逸。

    他见我看他，像是有点不安，鱼尾开始慢慢地拍打了起来。

    我身上的水逐渐被晒干了，而我的也变得干渴。

    我说：“纯，我想喝水。”

    他的尾巴停止了拍打，鱼尾掬起一捧水抬到的面前。

    “不，我不能喝海水，盐分太高了，”我推开他的鱼尾，顺便偷偷摸了一下，“我要喝没有味道的水，淡水。”

    他开口说话：“不喝……不喝可以？”

    “不喝我会死掉的。”

    纯的脸上又是困惑的神情：“死掉，是什么？”

    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或许我依旧做个自由者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我怕他听不懂，只好告诉他：“死掉，就是永远也不见面了。”

    他点点头，指着我：“你之前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