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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圣洁与肮脏 (第1/1页)
傅盈奄奄一息地躺到床上,傅屿替她盖上被子。 “以前,我也跟简志臻打过一次架呢。”她忽然说。 “什么时候?” “结婚后吵得最厉害的一次,他突然就失控了,我们打起来,然后他扯住我的头发把我摁倒在洗漱台上,撕掉我的衣服……” “婚内强jianian?” “很后来我才知道这有种说法。” “那时候就应该离婚了。” “那一次……我有了你哥哥。你知道,那个年代都说,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好了。确实,这个孩子性格好,长得也好,简志臻很满意,给他最好的教育,我们的夫妻感情也一度变好了。” “那个垃圾也就只会这个了。” “我以为我会很爱这个孩子的。但后来我越看他,越是想起那天被摁在洗漱台上的屈辱和害怕,我不想看他了。” “mama,”傅屿说,“你现在说这些,是希望他能原谅你吗?” “他不会原谅我的是吗?” 傅屿思考了片刻,说:“与其说不原谅,不如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我哥不是个会记恨别人的人,但我觉得他肯定也没办法再叫你‘mama’了。” 傅盈大笑起来,没一会儿便牵扯到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又开始惊天动地地咳嗽。傅屿坐在床边帮她顺气,被攥住了手腕:“小屿……小屿啊……” 他俯身倾听。大股眼泪从傅盈那双空洞而失去光彩的眼眶里冒出来。 “我这一生都过得好糊涂啊……” 可谁又不是呢。谁临死前不是像大梦一场? 傅屿大概永远无法知晓简志臻这样的人渣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傅盈回光返照似的爆发出生机,墙皮般的脸色都盖了一层朦胧的光泽,看到简志臻时眼神甚至也有了聚焦,在简志臻面前尽力绽放自己剩余的美。 就跟许多其他逻辑狗屁不通却切实存在的现实一样,简志臻得到了自己根本不值得也不会珍惜的爱。也许简志臻的过人之处在于被这样近乎病态地爱着,却丝毫不感觉沉重,到最后还轻浮地利用了傅盈。 “要我替你报仇吗?”傅屿问。 傅盈摇摇头:“我会在地狱等他的。”她又笑了,不知道洞见了怎样的未来。 傅盈握住他的手,又抬起另一只手,傅屿回头看,简叙安沉默地站在门口,衣服有点凌乱,但身上没有新增的伤。外面简志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那只手徒然地伸在半空中,到举不动了开始发抖了,都没有收回的意思,然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傅盈是在朝简叙安伸手。 傅盈应该是看不见的,不知怎么就料定简叙安站在那里。 简叙安静了会儿,傅屿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然后他看着简叙安走到病床的另一侧,无声地接住傅盈的手。 日光灯发出微弱而又恒定的电流声,如同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将他们困在这个无望的洞窟里。这是个奇妙而又漫长的夜晚,他们很久没睡个整觉,此刻却毫无困意。他们身上还背着许多的重负和烦闷,现在却格外平和。他们一次也没有看向对方,但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他们的血脉透过牵着的手,透过命若悬丝的母体连接到了一起。这是他们成为家人的一个夜晚,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没有人祈求原谅,没有人奢望重来,他们珍惜地共享这限定的一次默契。 在夜深露浓的某个时刻,闭着眼睛沉睡的傅盈开始加重呼吸,过了一会儿,一切又都静下来。 傅屿感觉掌心里傅盈屈起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他用了点力气回握,还是温热的,就像皮肤底下的血管还有血液在流淌。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简叙安松开傅盈的手,走到他这一边来,探身去按床头旁边的呼叫铃。 傅屿摁住了简叙安的手背。 简叙安望向他的眼神里有怜悯和疑惑,怜悯于他突然感知到的痛苦,疑惑于他为什么会突然感知到痛苦。 他站起身,叫了一声:“哥。”这是唯一一次不是他认为简叙安需要安慰,而是他自己需要安慰。 “小屿。” 简叙安的声音是活生生的声音,简叙安的手背是活生生的手背。 简叙安没有防备,被他一下子推到墙边卡住咽喉,后仰起头来。 这双眼睛像清月一样透亮,因为呼吸困难而渐渐蒙上水汽。 傅屿的五指收紧。“你会活着吧?会活得好好的吧?就算我这样对待你也不会死的吧?” 简叙安艰难地抬起左手,啪一声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房内顿时陷入黑暗。 “哥?” 简叙安的嘶吟从他的指缝间漏出。 “好黑啊,抱紧我。” 他与简叙安之间,在他看来圣洁的、在简叙安看来肮脏的关系,终于又回到了错误、但正确的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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