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我们(中短篇合集)_贱种(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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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贱种(上) (第6/6页)

此也一并被李景明偷出去做了赌本。

    她的生命被耽搁在了这儿,被钱、被他们,整个儿地绊住了。

    小木盒里有黄筱的口红,他犹豫着拿起来,小心旋开盖子,仔细端详。

    冰凉的膏体红得发黑,是搁了太久的血的颜色,可依旧存放着母亲最后一丝温暖与体温,因此并不使他疑心。

    慢慢抹在自己的嘴唇上,阴冷粘腻的感觉也悄悄爬上嘴唇。

    李彧抿抿唇,对自己很满意,他有一个月没有去修剪头发,额前的鬓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了点眼睛——他的眉生得更像李景明,自诩是败笔。现在他在镜子前站得笔直,进一步仔细端详自己,靠近,头贴着冰凉的镜面,依偎着,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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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有微微的光,一瞬间他的世界变得极为神秘而又空空荡荡,他是镜子外的人,也许镜子里才是真实的世界——一个宽敞崭新的世界,现在种种都是假的。

    手贴上去,试探着想要伸进去,然而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子:她该是相当漂亮的——当然不漂亮也没关系,因为所有的女孩子都会是一样的可爱。还有.....也许,他说的是也许,她会像他的母亲一样爱他.....

    母亲虽然一寸寸死了,成了灰,但是这个女孩子是鲜活的,开在春天的枝桠上,宣告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死去,她只要噗嗤一笑,新的生命便会生长......在一寸寸移动的日光里寂静地复苏,爱他的人,还活着。

    他睁大的眼睛,内心忽然十分震颤、感动——很注意看镜子里自己的神情,竭力不去露出高兴的神气,可还是由衷地感到了精神上的安慰,一种情感上的充盈。

    然而一扭头却看见李景明怔怔地站在房门前,愣怔地望着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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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忽然跳得很快,两人有一秒钟的对视,李景明一言不发立刻掉转头往屋外走,因为走得太急,右脚绊倒了左脚,险些摔一跤。

    心里砰砰跳得很快,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鼓胀,硕大无朋,夏天傍晚闷热的空气笼罩在头上,弄得李景明一阵阵发晕。

    太像了,像得令他心惊。

    站在黄昏的余晖里,李彧的侧影秀丽地很象是个正在发育的十六七岁的女人,就是他和黄筱初见的年纪,虽然他们两人并不是纯粹爱情上的结合,可是之间也发生过激烈的有关情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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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为这个女人也糊涂过,看她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连衣裙下摆发呆就不知不觉抬起手遮住她头顶的阳光。她说和他在一起自己很高兴,说到自己都心里眼里发烫,氤氲出水雾含在眼睛里鼓胀、破裂,一连串簌簌滚落下来。

    他自己原先是完全玩弄的心态,可最后自己被整个兜了进去,疑疑惑惑地问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最终下定决心要分手,话还没说出口,她却告诉他:我怀孕了。

    黄筱抬起手擦眼泪,一边哭一边向他道歉,嘴唇哆哆嗦嗦,像是冷得发抖——虽然那是个夏夜。

    她的肩膀剧烈耸动,可啜泣得简直没有声音。

    他竭力按耐住自己,把她送到家门口,掏出口袋所有的钱全部塞给她让她去打胎。

    她低低对他说:“再见......”,声音低的简直听不见,仿佛是在另一个时空幽幽颤动嘴唇。

    李景明快步走出了巷子,不敢回头,可是立刻懊悔了,然后狼狈地蹲在巷子口抽了根烟。烟抽完了,他立起身子一脚把墙根下的一盆花踢得摔碰在地下,陶瓷片溅了一地。狠狠将烟头一丢,他奔了回去。

    回到那门前,他使劲捺门铃,门铃想必是坏了,毫无声响,于是他用力地发了疯似的开始砸门。

    门开了。

    夏天的夜里的他穿着件汗衫,趿着双拖鞋,鬓发里全是汗,黄筱立在门前,满脸都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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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结婚吧。他说。

    一切忽然变得虚飘飘,他与过去,与死去的黄筱原来只剩这么一点关联——她给他生的孩子,仿佛是过去未来的最后一点连接,空茫中好像指尖相接,她从十七岁那个夏夜又回来了,望他一眼,立刻羞涩地垂下头去.....

    李景明骇住,猛地兜脸盖脸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决不能在这间房子里呆下去了......天无知无觉黑了下来,他得立刻找到钱然后出去赌,要和很多人一起才能感到绝对的安全,哪怕去找邵荃......

    他幽幽地望向里屋,忽然两条腿有点虚软。自己很知道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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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彧倒退一步,歪着头看看门口,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动静,震了震,感觉到了如释负重。忽然,他还是怀疑刚才是幻觉——李景明应该上前来刷的打他一巴掌才对,骂他“不男不女”,“失心疯”。然而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不对劲。

    短短的距离,隔住他和门;李景明应当就在屋外,因为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彧听见了翻找东西的声音,那声音渐渐暴躁起来,像是水溅入油锅毫无规律可言,桌椅一阵暴躁地碰撞。

    李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小时候一样把父母争吵或者父亲单方面的发脾气当作广播节目收听——小时候会害怕,长大了却麻木了,只是厌烦与惆怅。

    一直在屋内坐到外面没了动静,天已经黑下来了,窗外显露出一整块黑色的天,也许只是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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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李彧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想起了夹在书里的五十元钱,而那本书正摆在桌上——李景明显然是在找钱。

    一刻也不敢耽误,他立即冲了出去,李景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家里,满屋子死一样得静。

    天气忽然闷得他喘不过气来,走过去看到自己的书还端端正正搁在桌子上,摊开的页数却不对。李彧一遍遍地把书翻来翻去,什么也没有,书和纸条都不见了。

    他又翻了一遍,然后把书整本地拎起来抖搂,刷刷地纸张摩擦的声音使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剧烈的恐惧,屋里没开灯,他一整个人仿佛站在了黑暗里,害怕、恐惧沿着恐惧漫上来,逼得他打了个寒颤。

    黑天里一切都是空空荡荡,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李彧抽筋似的将整本书猛地扔到地上,浑身劳累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不甘心地,他将一书包的书一本本抽出来翻找,然而最后的一点希望还是一块一块地被自己亲手割碎了。

    他忽然静止住了,浑身的骨头变得很僵硬。扶着桌子边缘慢慢坐下来,整个人像是个散了黄的蛋,全是疲惫。心里想着追出去,可是明白来不及了,五十块落到李景明手里很快就会输出去....这样一个男人,母亲为什么要爱他?

    李彧坐在地上想了很久,因为坐的太久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混混沌沌地说不清楚,只是坐着。门前洒了一地光。

    实在是想不通,难道只是因为性爱本身吗?他们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一枪之后,她溅了血,于是就再跑不掉了,被占有,就算死了,她的儿子也要继续被连累。

    那么李景明也能成为别人猎物吗......如果只是性爱本身缘故的话。

    如果是的话......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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