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做你的依靠 (第2/2页)

前的天空乌云凝结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英雄看着自己脱落的头发，最终选择了剃光，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英妈找来一个剃头推子，亲自把儿子所剩无几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常年不见光的头皮在黑黢黢的皮肤下衬的发白。英雄看了看最终的样子，并没有重新树立起信心而是依旧沉默着。

    李正勤快的给英雄擦去了身上的碎发，轻轻剪去脆弱发白的指甲，仔细的给英雄擦上护肤霜，换上干净的衣服，甚至还为了去除屋子里的异味在适当通风后往屋子里喷了些香水。医院本来是不让摆花的，但那红的、黄的、粉的、绿的，各种各样的颜色一朵朵争相开放时，英雄眼里闪过的是对生命的渴求与治愈的力量。于是别的病人床头摆的是餐食和仪器，英雄的床头桌摆的却是精致又艳丽的鲜花。

    李正一刻不闲的忙碌着，眼睛里永远是干不完的活。英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恨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把李正变成了一个保姆机器人，心里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气，忍不住躁郁的情绪对着李正吼了起来：“你能不能回学校去，别围着我转？你不用上课吗？这都大三了，怎么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考虑？我这用不着你，赶紧回学校去！”

    李正受着英雄无名的怒火，却没有任何不满，他耐心的说：“哥，我们最近放假了，等到月底考完试就是寒假更没事可做。我功课复习的差不多了，你别担心。”

    “那你走吧，回学校复习去，我这不需要你，我能走能动。”英雄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赶他走，好像李正回去学校了自己才算是没有拖累他。

    “没事的哥，一会儿等你睡着的时候我看看书就行，书我都拿来了在包里呢。哥，你已经3个小时没上厕所了，我扶你去厕所吧。”李正想岔开话题，他走上前去把英雄的拖鞋摆正，蹲下身准备给英雄穿上。

    “我不去厕所！我自己能走！你不用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没必要！我有医生有护士在照顾，还有爸妈他们，我不用你！”英雄正说着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痛苦的攥紧了被子，冷汗从额头慢慢渗出带着冰冷的寒意。

    李正见状赶紧找来护士，今天恰巧护士长在，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宽慰到：“没事，就是情绪紧张刺激到神经了，反射性疼痛痉挛了。”

    护士长看着这俩人气氛不对，看看李正一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样子，心里猜了个大概，对着英雄嘱咐道：“你是病人，你不能因为自己生病就拿家人撒气，你看你弟弟，自从你住院人都瘦了好几圈，对你那照顾的真是无微不至。咱们这个楼都没几个这样的家属，你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人在病痛里难免会被情绪支配，但是你要学会克制，不能让疾病左右你的大脑。”

    “护士长，我不想治疗了，我想回家，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英雄听着护士长的训导忍不住又一次提起放弃治疗。

    “是否放弃治疗不是你说了算的，是医生根据你的病情判断决定的。你现在被疾病折磨的痛苦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你如果放弃你自己，是不值得同情的！你的家人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说不治就不治，你对得起他们的付出么！你就只管你自己，不管他们了吗？！”护士长疾言厉色的把英雄说了一顿，目光犀利的让人害怕：“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英雄自知护士长说的有道理，但心底却越来越焦躁。

    李正悄悄晃了晃护士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训英雄了，却换来护士长一个白眼：“还有你！你们做家属的，不能一味的惯着病人。照顾病人就跟做家长一样，孩子表现好就夸赞，资质平庸就多鼓励，但是如果孩子不听话就要管教，你们这样一味任由他耍脾气对他对你们都没有好处！你们两个都反省一下！”

    护士长说的没错，可李正哪忍心说英雄呢？那是他心尖上的宝，鼓励他、温暖他、呵护他还差不多。

    护士长的话语下，俩人跟小学生遇见班主任一样，臊眉搭眼的不敢吱声。直到护士长走了，李正才叹了口气，看了看英雄惨白的小脸，心疼的上前安抚着说：“哥，护士长没有恶意，她说的对，你要有求生欲，要想着自己一定能好起来，我们都是你的依靠，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个负担。”

    英雄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谁愿意在年轻的时候死去呢，英雄苦笑。三十而立，老天爷在英雄刚刚立起来的时候给了他一闷棍，把他打倒了。大家看着惨状凄凉的英雄喊加油，想让他站起来，但是英雄知道，自己已经废了。

    颓丧的人生，颓丧的命运，还有颓丧的自己。英雄看着自己镜子里的鬼样子，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张曾经迷倒众人的脸，如今自己看起来都觉得恶心、厌恶，还有时不时就吐出的污物，让自己作呕难忍。忧郁、自卑、不安、内疚和失望都让自己被折磨得精疲力竭。

    半个月前，就是自己刚住进这间病房的时候，他是有病友的，隔壁床的姑娘25岁，和自己一样，胃癌晚期，手术做了，化疗4次，她曾经那么乐观的对自己说，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活下去。但还是没能摆脱死神的纠缠。她临走前都不忘牵住爱人的手，最后在爱人的泪眼中停止了心跳。那对新婚夫妇的幸福从此停止了。

    新婚丈夫撕心裂肺的哭声里，英雄似乎看到了自己爸妈和李正的影子。英雄突然明白了，很多人放弃治疗，不是病人自己放弃了自己，是命运放弃了自己，然后在一次次无力的挣扎中，病人才无奈的放弃了自己。

    医院的走廊里每天都能听见突如其来的嘶吼和哭喊声，那意味着一条又一条突然消逝的生命。死神总是没有一丝征兆的就带走了那些鲜活的生命，还带走了家人心里无法被磨灭的爱。

    英雄不想在这个每天都上演生离死别的地方度过余下的时光。他不想在身上插上无数根管子，在痛苦的化疗里，在家人憔悴又无助的眼神里死去。他想安静的在家，在阳光穿过的房间，在白色的纱帘后，在最后的时光里，体面的离开那些爱他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