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2页)

    戚少嘉偶尔会想起十三岁的夏天，在云州，那座坐落在北方边陲的小镇。每到夏季，那些积郁了数月的积雪终会消融，与严寒一同在田野的沟壑间死去。

    整个暑期，他在旧校舍消耗度过，后山的游泳池早已荒废多年。池中的积水早已干涸，绒苔与地锦在缝隙处肆意生长，为破旧瓷砖粉饰上生机勃勃的绿色。

    而现在，戚少嘉站在游泳池的边缘，又一次想起他无所事事的十三岁。回忆寡淡得如同稍纵即逝的晚风，他总是握不紧。

    垣城一中的游泳馆去年才翻新过，一切簇新得令人生惧，拱形的玻璃穹顶高悬在头顶，反射着波光粼粼的池面。

    被推入深水区的那一刻，戚少嘉听到了不加掩饰的嘲笑声。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体面干净，可倒灌进眼中的池水还是弄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会游泳，连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挣扎着浮出水面。那些家境优渥的少男少女，穿着体面的校服，站在泳池之上，肆意嘲笑着他此刻的窘态。

    “顾岭寒，你家Omega溺水了，你不去英雄救美吗？”

    “少恶心人了，岭寒怎么会看上这个穷鬼。”

    “喂，你们都收敛点，别把他弄死了。”

    “……”

    戚少嘉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费力抹去眼睫粘连的水珠，第一眼看到的，是为首的顾岭寒。

    平心而论，顾岭寒拥有一张漂亮的脸，对于一个Alpha来说，甚至过于阴柔了。略长的额发遮住了眼睛，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戚少嘉，没有和旁人一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如此置身事外，就仿佛方才推戚少嘉下水的人不是他一般。

    “为什么？”

    戚少嘉费力扒着泳池边缘，紧盯着他。

    顾岭寒不耐烦地“啧”了声，踢开脚边的石子，“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戚少嘉断断续续地问，“要推我下去？”

    顾岭寒眯了眯眼，蹲下身，紧盯着眼前湿漉漉的少年。戚少嘉依旧认真地看着他，眼睛里是难以言喻的执拗和不解。

    半晌，顾岭寒忽而笑了，眸色却依旧是黑沉沉的一片，溢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戚少嘉被他看得浑身一颤，打了个寒颤。恒温的池水浸他遍体生凉，他几乎要在顾岭寒的视线里溺毙。

    “不为什么。”顾岭寒终于开口，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戚少嘉，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有的时候，你挺招人恶心的。”

    戚少嘉愣了愣，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里的恶意。下一秒，顾岭寒已经扯住了他的头发，不由分说将他按进了水里。

    早秋的天气还不算冷，但湿透的校服黏腻在身上，从头到脚都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顾岭寒没收着劲儿，戚少嘉拼命挣扎，却没有还手的余地。

    窒息感瞬间勒住了咽喉，密不透风包裹着他，戚少嘉此刻丝毫不怀疑，顾岭寒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就在戚少嘉彻底失去意识前，顾岭寒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提溜出了水面。戚少嘉仰起脖颈，迫切吸入新鲜的空气。但顾岭寒终究没让他舒适太久，戚少嘉还没喘匀气，很快又被按进了水中。

    好冷……

    戚少嘉迷迷糊糊地想。

    不知怎么地，他又一次想起来偏远而贫瘠的云州，想起他那些在田野间晃荡度过、游手好闲的少年时代。这一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垣城。

    顾岭寒反反复复地折辱他，吊着他一口气，却又不肯放过他。有那么一瞬，戚少嘉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往日的一切如走马灯在眼前闪过，那些讥笑的面容近在迟尺，却又渐渐模糊。

    或许是戚少嘉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直至一动不动，那些看热闹学生也不由慌张起来。他们虽家境富裕或出生名门，却到底不过是一群被惯坏了的高中生。虽有折磨人的癖好，却没有解决难题的能力。

    ——“他不会真死了吧。”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一个胆子小的男生率先发话。

    众人都沉默了，受这句不详的话所影响，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早就昏死的戚少嘉。

    顾岭寒皱了皱眉，将戚少嘉彻底抱出水面。戚少嘉陷入了短暂的晕厥，紧紧皱着眉，呼吸急促，皮肤蔓上病态的潮红。顾岭寒浅浅扫了眼他，眼神幽暗了一瞬。

    他抬着戚少嘉的下巴，静静端详着眼前这张失去血色的脸，指腹在肌肤仔细地摩挲，像掂量某种精美的货物。

    片刻过后，顾岭寒轻轻扇了他一巴掌，“醒醒，别装死。”

    戚少嘉呛出几口水，缓慢而疲倦地睁开眼。见到这一幕，周围的学生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没死就成。”

    顾岭寒起身，又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戚少嘉，你命还挺大的。”

    面对他不冷不热的讽刺，戚少嘉愣了一会儿，指尖才涌上一阵后自后觉的钝痛。他只能翻了个身，用手遮住眼，将视线隐蔽在纯粹的黑暗里。

    所幸，这群二世祖们折辱够了他，三三两两地打闹说笑着离去。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戚少嘉才终于松了口气。

    顾岭寒正准备推门，忽而回头，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岭寒，你发什么呆呢？”新交的Omega女友意识到他的反常，挥了挥手，不满地冲他撒娇。

    “没什么。”

    顾岭寒收回目光，快步走出游泳馆，将那抹莫名的烦躁耍到脑后。

    游泳馆的门被彻底关上，戚少嘉独自躺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些许力气。他费力地起身，拧着湿透的校服，走出游泳馆。

    早已过了晚自习，黄昏的校园内空荡荡的。九月末的晚风吹得他头皮发麻，戚少嘉不得不缩紧身子，试图抵消哪怕一分一秒的冰冷。

    但事实证明，人一旦倒霉起来，往往是无穷无尽的。被排球砸中后背的那一刻，戚少嘉摔得踉跄了一下。

    他勉强站稳，回头望去，排球馆的门正敞开着，一个高大的Beta站在门外，笑容很爽朗。戚少嘉勉强认出来，他是高一五班的班长许泽远，比他要小一届。

    “喂！”许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