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灾兆 (第1/1页)

    酒精摄入过量，生平第一次喝醉的扬晋幸福地睡了个懒觉，睁开眼时帐篷外的日头已经偏西。

    下午了？

    营地里的火堆只剩炭黑，车上空空的，没人在，扬晋在帐篷和车之间来回转，找不到张佑恩，在频道里留言问他在哪。

    闲着也是没事，扬晋将炭收起来，拿上手枪，找了颗小树，倒走二十步，瞄着树干练枪法。

    最开始的十余枪都很随机，逐渐地，有了手描边枪法。

    扬晋越打越专注，到枪枪都能打进树里时，他再退后十步，如此重复了三回，他退到五十步外，打空了一箱子弹。

    夕阳悬在地平线上方，他擦了擦汗，有心再退五步继续练，后脚一退，却撞到了什么东西。

    扬晋下意识回望，肩膀侧过去时又更近地撞到了人。

    张佑恩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不出声地看他练枪。

    他一退，整个人就进入张佑恩怀里。

    肩抵着张佑恩的胸口，扬晋鼻尖已经闻到他衣料上的味道，张佑恩好像去了水边，湿气独特的水腥味混合了Alpha的信息素，虽不刺鼻，但对扬晋来说，怪异得让他想跳眉毛。

    “就先练25米以内，别好高骛远。”

    张佑恩解释了挡住扬晋的原因，扶着他的肩，顺着扬晋的手臂把枪扶起来，微俯下的下巴尖靠在扬晋耳侧，压着低音稳稳地说：“瞄准姿势还可以，但抵消后坐力时会变形，我带你打几枪看看。”

    扬晋一愣，他的耳孔里好像钻进了张佑恩说话的热气，别说抵消后坐力，他连握枪的五指都差点放开。

    大概张佑恩没有察觉他的异常，目光凝视着前方，即使是随手帮扬晋做训练，他对自己也有高要求。

    认真的人总有神奇的感染力，扬晋很快忘记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受张佑恩摁着他的食指扣下扳机后，枪出膛，他的肩膀如何松软而坚韧地接下那股后坐力。

    “再来。”张佑恩望着那棵树，脸颊紧贴着扬晋的耳边。

    中了一侧边缘，打飞一片树皮。

    “再来。”

    再次擦过同一个地方。

    张佑恩扶着扬晋的姿势打了五枪，才松开扬晋，和他一起去看树干上的细节。

    树干上参差不齐地有很多弹坑和陷进去的弹孔，那是扬晋打的。在靠左侧的地方，有一条线被剥开了树皮，光滑的树芯裸露在空气中，上面有且只有一道深深的痕迹。

    最后射出的五枚子弹前赴后继地经过了这里，而这，还是张佑恩借着扬晋的手打的。

    扬晋忘记了说话，呆呆地站在树前看着那道痕迹。

    坚毅、果决，宛如雕刻家的笔划。

    在下刀之前就构思好了走笔，和他的孩儿玩闹涂鸦成天壤之别。

    张佑恩拆下枪管做保养，一边看着他，怕他魔怔了，道：“不需要你打成这样，我对你的枪法没有要求。”

    偏偏是宽容的话，扬晋咬紧嘴唇，默默上前用手指摸过那道痕迹。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叫你元帅了…”

    张佑恩闻言表现得很洒然：“扬晋啊，那有何干，枪法而已，很多人都能做到。”

    不一样的。扬晋心想。

    他平日总是逗趣叫张佑恩老板，今天亲身感受了这枪法，曾经的玩笑却反过来让他产生羞耻。

    没有野心的男人，打不出这样凝神屏气的枪，无疑张佑恩有他的野望，只是扬晋从未接触那个角度罢了。

    “今天你去哪里了？”扬晋问出他积蓄了一下午的疑惑。

    张佑恩的回答含糊不清：“你可以当做我去看了附近的地形。”

    看地形？一个只是路过片刻的地方，哪里需要看仔细，再说卫星地图里不是很直观吗？

    “那吃完饭继续走吗？”

    “不，天要黑了，非必要在荒野不开夜车。”

    他们回到火堆旁，热罐头，张佑恩点开通讯手环看特处部今天的消息。

    没过多久，张佑恩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了，足足有两分钟，他看着界面上的内容不说话，眼底积涌进一袭阴云。

    扬晋是临时人员，只有通讯工具，没有能查看总部界面的手环，好奇地悄咪咪瞥张佑恩的界面。

    张佑恩仿佛早就猜到他想看，解下手环直接扔给他，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等着看这群人的笑话，但今天到来了，我却发现自己也身在局中。”

    屏幕亮起来，蓝色荧光洒进扬晋的瞳孔里，任务界面里爆满的1081条紧急事件，都在嗷嗷待哺，渴望被负责人领走。

    全国各地，1081条是什么数字？

    也许分散到每个省份，并不算多，可模因事件对社会的威胁程度不下于恐怖袭击，1081件同时爆发，相当于全国每个省份同时投入了无数绑着炸弹的连环杀人犯。

    人类杀人犯是会怕疼的，模因不会。

    模因不懂得投降，只为杀死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而存在。

    扬晋想起自己在燕城看到的任务屏，那屏幕斥巨资造得大而宽，几十条任务摆在上面都空空荡荡，倍显寂寥。

    轮到今日这一千条，那屏幕还能像以前那般摆阔吗？

    扬晋光看着都紧张：“这么多，怎么办？”

    “能怎么办，”张佑恩握着铁勺吃罐头rou，开了一瓶小酒自酌，“暂时和我们无关。”

    “迟早会给我们派任务啊，特处部那群人不是要针对你吗？”

    “那等迟早再说。”

    扬晋被噎住了，握拳转向一边咳嗽。

    “比起这个，”张佑恩转变话题，“你应该更担心模因对普通人遮掩不住了吧？”

    扬晋呼吸一滞，气管里仿佛进了个木塞。

    meimei心梅！

    说也奇怪，当扬晋先从张佑恩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时，他自己的角度却要依赖于张佑恩的提醒。

    扬晋双唇煞白，呼吸不上来，这副模样让张佑恩觉得很新鲜，所谓关心则乱，他以为扬晋总是很理性的，没想到亲人遇险会让他变成一个手忙脚乱的普通人。

    “别紧张，”张佑恩安慰他，“没那么快，这几日普通人顶破天也只是察觉有什么不对，当做鬼故事笑话就一笑而过了；再过十天，要是局势再稳不住，人心才会动乱。”

    “可是特处部能稳住局势吗？”扬晋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对这个大部门没多少信任。

    “你以为呢？”

    张佑恩觉得没什么好解释：“这是观澜政府赌上公信力的背水一战，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见扬晋还是拿着矿泉水紧张得对不准嘴巴，他失笑：“啊哈，忘记你不明白权力的诱惑力了，我还是换个角度和你说吧，扬晋，你连25米内的手枪都打不准，担心特处部又有什么用呢？”

    扬晋失魂地放下水，呐呐“对，对哦”。

    火焰尖摇晃着，哔啵轻响。

    张佑恩透过舞动的橘红色，看对面扬晋勾画眼棱的墨眉，平直顺溜的鼻，光芒跃动的唇是顺从的弧度，天地辽阔，营地里只有两人围火而坐。

    管他外面的世界狂风暴雨，天塌地陷，山崩海裂又如何。

    只要有个像扬晋这样的人能让他短暂忘却勃勃雄心，安居一隅也许也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