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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诏余波(三)  (第1/1页)
    曹cao带着董贵人一尸二命离开了许都皇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建安六年的九月。    秋季登台,风景萧瑟,四野寥廓,凝目驰神,使人催伤。    刘协背手眺望,自觉不堪此景,回头笑问:    “君子登高必赋,孟德文采风流,又当凯旋得意时,亦有此雅兴乎?”    曹cao亦背手观景,闻声看向身侧,见他虽笑起来,眉宇间却颇有心灰意懒,世情淡薄的意味,十分不悦。    人在少年,正是意气自负、昂扬振作的时候。他自己这个岁数,已经是久远前事,回忆起来都不甚清晰,可是每每回望时,还能激起一腔壮怀。哪里像他这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    刘协见他神色,也收起笑意,看了一眼远远缀在身后的随从侍卫,无奈道:“有话就直言罢。”    室内无人,还怕隔墙有耳,高台观景,空阔处说话,更是要谈些不可为人所知的机密。    曹cao唔了一声,果断道:“南阳王夭亡,事有隐情?”    去年七月,刘协将长子刘冯封为南阳王,当月十二日就夭折。    三四岁的幼童夭折,本来寻常,可时间太巧,让人满腹狐疑。曹cao在外听到消息,嗅出其中蹊跷,危机感十足。因消息传来是病亡,宫中朝中一应平静无波,又军情艰险,无暇他顾,才将事情暂搁。回来腾出手了,想起此事,有所猜测。    刘协苦笑。    虽说是让直言,这也未免太直白。    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重提,怎不让人惴惴不安。    因此不愿意接这个话茬,告诫道:“若有隐情,你嫌疑最大。”    曹cao在嫌疑的问题上已经是债多了不愁,反笑:“甫杀董贵人,已在风头浪尖,纵有是心,何必非在当时?何况臣远在官渡,如何为之?”    “宫中宿卫士兵,俱是由你安排。”    “侍臣近卫之外,尚有宫娥。”曹cao说完,见他又作远眺状,自己接下去说,“宫娥何敢为此?必定有人指使。”    全是猜测,却说得斩钉截铁。    刘协当即投去警告的目光:    “南阳王是病夭。”    去年七月,虽然初战告捷,袁军仍占优势,准备进军阳武,更要南下攻打许都。    病夭,二人吞声饮泣。    为人谋害,则宫廷震动,朝野不安。    曹cao冷笑:“只怕不是病夭,而是有人阴怀妒害,包藏祸心。”    刘协怒视:“慎言!”    曹cao依旧道:“宫中妃嫔,二人而已,夫人是南阳王生母,必不为此。是皇后所为。”    刘协就知道他要这样说,压着声音道:“无凭无据,慎勿言之。”    大敌压境,内外艰难的时刻,一旦查出问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波澜,哪敢轻举妄动。虽起疑心,也只能吞声饮泣忍下丧子之痛,委曲求全,息事宁人。    生死存亡的威胁一旦解除,事情也过了这么久。    人死不能复生。    曹cao这时候却要横生枝节,破坏相安无事的局面,让刘协难以接受。    曹cao道:“稚龄封王,难免妒害。宫廷倾轧斗争,陛下曾经切身体会。”    曹cao是要提醒他生母被人毒杀的伤心事,刘协却想起那段由太后抚养长大,被人称作董侯的岁月。    生逢母丧,又遭冷眼。    当日犹觉不足,回首却已是一去不返的好时光了。    只道:“果有隐情,亦朕家事,与你何干?”    长子丧亡,竟尔无泪,从前觉得曹cao冷酷无情,如今轮到自己了,竟然也是一样。    世事消磨,唯有灰心而已。    曹cao冷笑一声:“皇后,陛下之妻。南阳王,陛下之子。此家事,陛下若能安枕,臣无从置喙。”    顿了顿,又道:“但恐其效法董氏,勾结外朝,更阴谋嫁祸于我。”    “无稽之谈,何敢言之!”    曹cao危险地眯眼。    “详加搜检,未必找不到凭据。”    朝内针对他的声浪从来是沸反盈天,不曾有一日暂歇,出了事,正是该借题发挥的时候,都中却平静如同死水,如此反常,事必有妖。    “何逼人太甚?”刘协咬牙道,“董氏夷灭三族,贵人一尸二命,物伤其类,唇亡齿寒,是人之常情,皇后对你怨言几句,何必如此?你今日空口无凭,不也是栽赃嫁祸?”    宋夫人家世不足惧。董氏死后,外戚之中,为曹cao所忌唯有伏氏。看他今日的架势,竟像是要把这桩事落实在皇后的头上。    君臣固然是要勠力同心,夫妻患难扶携的恩义难道就可以不顾?    他总共只有妃嫔三人,除了已经死去的董贵人,只剩下伏皇后和宋夫人。都是还在长安的时候就与他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一路走到如今的旧人。    到了这个份上,刘协也就直言不讳:“弑后、杀贵人,影响岂能同日而语?况且今日杀了皇后,是不是还要将伏氏族诛?”    曹cao道:“便杀之何妨?”    刘协劝道:“董承伏诛以后,伏完怕你猜忌,主动奉还印绶,退任屯骑校尉,已是退避三舍。他是聪明人,危急时刻没有动作,袁绍既败,更不敢有异心。你杀他有什么好处?事不可做尽,有伤天和。”    曹cao冷哼道:“天命二字,我从来不信。伏完不蠢,是以袁绍未败,不敢动手。只怕如今正要打起主意。”    刘协见他自称简慢,还不肯罢休,无奈道:“为人君父,竟至于此,还做什么天子,不如你把朕也杀了,自己做罢。”    “慎言!”曹cao斥道。    先前是自己让他慎言,现在换他让自己慎言。    刘协气道:“朕宫中总共只有妃嫔三人,上次你来,杀贵人,这次回来,要杀皇后。你还想做什么?是不是下次回来,再把宋夫人也杀了?”    曹cao戏道:“如此则臣独占天恩,未为不可。”    刘协寒着脸:“天恩岂有独占的道理。”    曹cao拊掌大笑。    他本也心知,时过境迁,无凭无据,若要骤然发难,恐怕又惹朝中动荡。袁绍虽败,势力犹在,尚不可轻举妄动。即便要除伏氏,亦不必急在一时。    因此不再坚持:“陛下执意如此,眼下没有证据也罢。要是有了证据,又当如何?”    什么证据不证据,还不是你说了算。    刘协无奈,也只能各退一步:“果如此,朕亦无话。”    曹cao忽笑道:“臣不能强为者,何止一事?”    刘协闻言目光一颤。    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竟还是不见来的好。    这一遭下来,心中的隔阂,对未来的疑虑,又比从前更添几分。    此时却又提起这个话头。    曹cao见他沉默许久,又问:“今年进的梨,可有收到?”    刘协苦笑。    “往日恩惠,朕都记得,无需你提醒。”    早年他拜曹cao为兖州牧时,曹cao曾进献过一批物资。    名义上虽是向天子进献,实际大约是要讨好拉拢他身边诸将,为入洛开道。当时宫廷匮乏,董承为了抢皇后手里的几匹布敢当众杀人,好东西也到不了刘协的手里。倒是吃食一类,还能享用得到。    在那个战火饥荒的年岁,两筐梨,可真是珍稀难得的东西。    刘协至今还记得表文头一句话是这么写的——    “山阳郡有美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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