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阵痛（我等你来接我的那一天，相信它就在不久以后） (第1/1页)

    如此罕见而强大的压迫感，远胜当年那几头在玄蛇兽领地内肆虐的龙族，和前者相比，后者就像是正蹒跚学步的幼儿，简直不值一提。

    莫里斯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心口处就蓦地一凉，生命力开始急剧从体内流失。

    “啊……”他喉管中挤出低吟，目光始终未从不远处的虚影上移开——哪怕他的心脏已被一根巨型冰锥贯穿，他也吝于给一个眼神。

    他已经不在乎了。

    洁白羽翼、银色长发、纯金色竖瞳、无可匹敌的实力……这神秘来客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即使在莫里斯所处的时代这位大人早已故去，他未见得其真容，但哪一个流着龙族血脉的物种会不知道这位大人的名声呢？

    “庞戈斯大人……”

    莫里斯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试图从迅速模糊的视线中窥得庞戈斯清晰起来的面容，“真的、真的是您吗？”

    庞戈斯收拢背后的双翼落于地面，淡漠地垂下眼睫，只凝视着地上的布洛萨，半点眼神也不给予生命正在消散的玄蛇兽：“是我，却也不完全是我。”同时伸指轻点布洛萨的身躯，为其输送魔力治愈伤口。

    得到这个回答，若不是被钉在石壁上，莫里斯当真会匍匐在地，为这位最尊贵的始祖大人献上最虔诚的跪拜。

    “大、大人……”莫里斯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仍是倔强地朝面前的虚空伸手，仿佛要努力抓住面前转瞬即逝的幻影，“莫里斯真是拥有天大的荣幸！能死在您的手下、能在死前一睹您的真容……”

    他突然大笑出声，漆黑的双目流下血泪：“谢谢您，赞美您！即使正对我下杀手，也封住了我的五感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如此温柔又如此悲悯的庞戈斯大人啊，莫里斯身处这处深渊的三千年间不止一次地想象，若您还在世，绝对不会放任玄蛇兽处于如此悲惨的境地，也绝对不会让我和阿卡娜遭受如此的不公！”

    听到这最后的哀恸之声，庞戈斯终于有所动容。他叹息一声，清雅的声线模模糊糊地飘进莫里斯的耳内：“事已至此，终究是龙族做错了，莫里斯，龙族对不起你和你的种族。于你临终前，我可以助你实现心中最渴求的愿望。”

    “我想这份愿望一定关于阿卡娜。其实三千年的漫长时光，你早已将对她的爱与恨消磨殆尽，你累了，如今想要的只是一个原谅她的契机。”他朝着莫里斯展开掌心，这不见天日的阴暗溶洞缓缓变得明亮起来，竟然飘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于莫里斯的肩头，旋转着包裹住他全身，并不怎么寒冷，反而暖融融的。

    恍惚回到了母亲温暖的zigong，莫里斯就在这温馨的暖意中意识模糊下去。他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听到庞戈斯的声音自遥远之处传来：“去吧，阿卡娜在等你，她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过。”

    空中一道暖黄的微光照射上莫里斯的面颊，竟是带着满足的笑意逝去了，巨大的身躯瞬间消散成无数光点，循着微光飞扬而去。

    大陆最后的玄蛇兽消失，为这场持续了三千年的悲剧画上了一个句号。

    “同样是从死亡之国回来的我，最明白这份情意的重量了。”庞戈斯喃喃道，纤长的银色睫毛染上一片碎雪，眨眼间透出脆弱的美感。他组成身躯的虚影开始溃散，姣好的唇边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果然强行凝聚魂魄会遭到反噬啊。”他轻笑一声，并不怎么在意地揩去嘴角鲜血，温柔目光始终凝在布洛萨身上。虽然得到治愈，布洛萨仍是在昏迷中痛苦地皱紧了眉头，看起来十分煎熬。

    庞戈斯看着心疼极了，想要低下身把人揽进怀中，双手却直直穿透了青年的身躯。

    虽是意料中的结果，他颤抖着眼睫，怔愣地看着自己透明到几近消散的双手，不得不叹道卡西利亚斯之剑对他的伤害比想象中还要大。

    “布洛萨，我只能护你至此，接下来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庞戈斯隔空温柔地抚摸布洛萨的脸，美丽的双眸似在注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其中浓郁的不舍与爱恋几欲溢出，“乖孩子，我等你来接我的那一天。我相信它就在不久以后。”

    说罢，俯身轻轻在布洛萨额头落下一吻，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空荡荡的洞xue终于只剩下两人，不知又过去多久，被落石掩埋的石堆悉悉索索地有了动静。石头纷纷滚落下去，从中钻出了莎莎的小脑袋。

    “唔、好痛……”她晃了晃头，试图让飞走的意识回来，跌跌撞撞地走出落石堆。

    莎莎感觉自己昏迷了很久，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若不是半机械的身躯，恐怕之前那一下就能要了她的命。

    莎莎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布洛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坏蛋已经不在了——一定是母亲赶跑的！

    “母亲、母亲，你在哪——”她朝洞内四处探看，终于定格在了角落的一处高大身影上。

    “母亲！”她连忙欣喜地展开双翼冲过去，扑上前检查布洛萨的伤势：“母亲醒醒，快醒醒！”但入手的guntang身子却让她慌了手脚：“啊，好烫！”

    她的母亲发起了高热，不仅意识不清醒，而且全身在病态地痉挛，看着十分糟糕。

    布洛萨的体表外伤虽然被治愈了，但有一处是庞戈斯也束手无策的——他宫缩得厉害，浑身痉挛，是即将分娩的征兆。

    莎莎还是个孩子，哪里懂这些？母亲不正常的样子让她害怕极了，想要将人搬出去，可一移动母亲就会痛苦地呻吟；若是放任母亲这样躺在原地，情形只会更加不妙。莎莎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拼命在心中埋怨自己不会治愈魔法，连让母亲舒缓都做不到。

    “呜呜、呜呜……是莎莎太没用了……”莎莎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正六神无主之际，地上的布洛萨疼得自昏迷中醒来，却连抬眼皮子的力气也没有：“莎莎……你平安无事……”

    “呜呜呜您终于醒了！”莎莎扁扁嘴，按捺住扑上去抱住母亲的欲望，抽嗒道：“我没事！但是您看起来很不妙，莎莎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求求您教教我！”

    布洛萨疼得差点窒息，冷汗淌满了额头，却还是忍耐着轻声回答：“不要哭，莎莎不要哭……好孩子，你帮我在洞内看看，找点清水和干草……莫里斯应该会有一些生活物品，比如药草和布料，你也带过来……”

    莎莎边哭边大力点头：“好，我马上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去寻找莫里斯的居所。她必须得尽快做些什么为母亲缓解痛苦。

    支开莎莎后，布洛萨急剧喘了几大口气，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他疼得全身发软，意识一度模糊，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见到了庞戈斯大人。

    腹部突突地疼，像被什么重物猛击，痛感比过往受的任何伤还要剧烈。为了防止咬碎牙齿，布洛萨不得不将一根树枝放入口中用以缓冲。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分娩比预产期提早了两周，再加上怀孕以来接二连三地奔波与受伤，他的龙蛋肯定比一般的要更加孱弱。现在他得极其努力才能从龙蛋中分辨出细小的魂魄，它们已经微弱得无法回应母体了，实在令人揪心。

    万一产出的龙蛋没有生命迹象……

    布洛萨想自己一定会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