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园的故事_第二十一章 郑尘心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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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郑尘心事 (第2/2页)

买马。吴生报名参加,加之期末又忙,我不想责备他。

    我渐渐养成了晚饭后去试验田散步的习惯。

    那后面都是老旧的楼房,楼房上面长了细草,墙皮落得满地都是。一楼有开着门的小屋,里面开橙黄的灯,是在培养植物。侧面车棚上挂满葡萄藤,青色的葡萄一串串,没人去摘。斜放的自行车生锈,葡萄藤缠了上去。

    夕阳铺在天上,鱼鳞般的暮云从天边涌来。站在旧楼梯上仰望,高楼不再真切,自己仿佛是遗落在远古的人。

    野猫肆无忌惮从我脚下走过,走到葡萄藤下的黑碗边。猫越来越多,黑的橘的白的花的,纷纷走到黑碗边。

    “来来来,吃饭了。”有个穿白大褂的男生,从旧楼里面出来。

    我看着他,他看着猫,猫看着我,几顾无言。

    此后,我傍晚散步时,时不时就会看见他喂猫。他叫云宿,植物学研究生。前面那片玉米,是他们团队种的,外人不能摘。木瓜,是学校里早就有的,随便摘。

    他指着一片长满花的花坛问我,是不是你们院的人垦的。因为,花坛里竖着一块碑,照古样刻了碑记。某兄某君,某年某日,因何事而起,尽何事而成,慕五柳遗风,借荒落旧地,呼为借坛——满篇之乎者也。这事只有古籍所的人干,其他人干不出来。

    被主人发现,不能作“借坛”,而该是“占坛”了。

    云宿却说没关系。那片地太小,没什么用,就给古籍所作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薄土了。

    我告诉梁温,梁温又加竖了一块碑,记与云宿君的故事,并表谢意。

    有时,教室的灯亮起,我依然在寂园。

    在木瓜树下,等他,或是看他。他坐在教室,看书,写字。

    教室有时没人,灯灭着。我不放心,总要走到门内,确认他还在不在里面。

    着魔的仿佛是我,不是他。

    有时看见他,想叫他,却没有叫他的理由。他总是望着远方,或者满眼空茫,那样子,足够拒人于咫尺,于千里。

    他很少笑。笑,只会看着远方笑。笑起来,又低下头。什么会让他笑呢。

    我对他,并不了解。对他的无端揣测,日益加深。他的故乡、他的身世、他的疾病、他的世界……我淡忘了以前的人,淡忘了世界的喧哗、旅途的新鲜,异国的种种滋味,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工作之外,只剩下他。

    学期结束的时候,他来到寥斋。

    我再次看清了他的脸,似乎比秋天更苍白了。苍白里,透出青灰、灰紫。失色的画。

    他依然在咳嗽。

    下午,我从省图出来,抬头看天:清苍的天色啊。雾霾终于散了。

    如果他还在这里,或许能出去走走。我想带他去看清澈的星。南部山区的空气还不够清透,毕竟这里的海拔只有百来米。带他去高原,守候流星。把他裹得厚厚的,带他去Kirkenes,看极光。

    他应该回家了。他的故乡,是晴是雨,他的世界,是梦是真?

    此后的几天,空气都不错。

    家中一直没有过年团圆的传统,在往年,我早已定好外出计划。今年,混混沌沌。在难得干净的阳光和空气里,有些何去何从的茫然。

    三原在酒吧等我。

    我们喝了几杯,聊些闲话。学术界的事他听不下去,江湖场的事我不感兴趣,只问候了两句,他就忙他的去了。我很早就认识了他,我在这里待了近十年,从本科到博士,他则从小工成了老板。

    忙完,他倒了一杯水,给了我:“都一月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笑了笑,说:“没心思。”

    “我忙完这个月,就要关店去旅游。你去哪儿?”他知道我只要有几天闲暇,就不会在国内。所以问得最多的话,就是“你去哪”。

    “不知。”

    他笑得有些得意:“郑博士也有烦恼!”

    “你把我当什么神仙?我何时没烦恼。”

    他说我不愁生活,不愁前途,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羡慕不来。也许吧。

    在一个清朗寒冷的早晨,我再次走到那两棵木瓜树下。

    朔风飒飒。淡云横过灰蓝的天空,带着颗粒感的阳光斜晃在树稍。

    寂园的人都走了。

    此刻,我成了他。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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