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聚散 (第1/1页)

    似乎这里的人都认为秋水必定可以选上，他们莫名的坚信着，也许是不愿去想秋水落选后的可能性。

    踏碎了一地的月光，秋水推开村长家的门，两人四目相对时，秋水就知道村长要告诉他什么了。

    其实晚饭时老师说错了，村长也同样没告诉他仙人收徒一事，那是他从学生那里听来的，按理说村长应当是早知道才对。

    刚开始秋水并不相信，从十几年前白衣仙子将他救下送到四季村开始，村长是最照顾他的，至今已经十余年了，他又怎么可能瞒着他，现在想来应当也是不舍。

    秋水从没怀疑过是村长因其他原因而瞒着他。

    果然，他听到村长说。

    “秋生啊，马上仙人要来收徒了。”

    秋水说：“是，我听说过了，在岐州。”

    村长不是多话的性子，两人一时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安静，明明还没到离别的时候，可现在却已经是离别的气氛，在老师处是如此，在村长处也是如此。

    秋水有意想安慰两句，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想来无非是“我会常回来看看的”之类的话，许多从四季村出去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极少有回来的。

    这样的安慰似乎虚假极了。

    最后，还是秋水打了沉默，“别担心。”

    话是这么说，村长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因着秋水体弱，自家孩子是个糙的，村长对秋水付出的心力可比对自己儿子付出的多多了，又因十二岁那年他央求秋水考学，导致他昏倒，虽然秋水并不太在意此事，可村长一直心中有愧，而自己的儿子偏偏又一头脑热。

    村长也不是没想过，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和秋水结成一对契兄弟算了，秋水体弱，性子温善，对情爱没有太大兴趣，娶妻来侍侯他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大概率是自己孤身到死，而自己的儿子固执蛮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若能结个契兄弟也算是一种圆满。

    可这些话村长说不出口，只同秋水说去测灵的注意事项。

    秋水侧耳去听，他的神情很认真，眉眼放松。

    “上回老头子我是去的冀州测的灵，唔，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仙人性子高傲，排队测灵时需安静些，整齐些。轮到时，把手放在测灵石上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去套近乎，若是有这个资质，便是同一路人，仙人的态度自然会好些不少，这时候就可以试探着问些问题了。”

    “那时在冀州排队的人很多，测了有三天不止，岐州恐怕不会有这么多人，还是多带些盘缠。”

    “好。”秋水应道。

    秋日的天暗的早，村长往外望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起身去取了一盏灯塞到秋水的手里，木制的手柄磨的很光滑。

    走出门时，秋水听到村长低低的说，“一路顺风，那天，我就不去送了。”

    秋水握着手柄，从鼻子里挤了个嗯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碎了。

    村长的耳朵不好秋水一直是知道的，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希望村长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村里的路是几年前刚填的，原先的路坑坑洼洼的，下雨时常常积着水，偶尔还会淹死小动物，还是冬青想了法子，叫什么水泥的给填上了，此时走夜路也稳稳的。

    秋水提着灯，灯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啊，快到家了。

    灯火透着窗棂撒了出来，秋水一时怯怯，停住了脚步，大约是今日见过了太多离别，此时遇到守候有些不敢接近了。

    “秋水！”一个身影打开门向他招手。

    冬青，村长的儿子，秋水跟他的关系很好，这也有一部分四季村只有他们两个同性同龄人的原因。

    秋水身体弱，冬青很照顾他，他为人大大咧咧，秋水就多为他在意一些细节的东西，两人这么一好就是近十年。

    “是我！”怕冬青听不见，秋水还提高了音量。

    他快步向屋子里走去。

    一进屋子，便迎面一股热浪，冬青站在亮堂堂的里屋里冲他笑。

    那是秋水从来都不会露出的笑，那笑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球。

    如此的明亮，如此的炽热。

    他的笑是温柔的，是微冷的，仿若壁上观一般。

    秋水记起曾经冬青问过他，会不会嫌弃他一直这么热血而多动，不，他当时是这么形容自己的——多动症，说这话时他有些落寞，似乎曾经因为这被人嫌弃过。

    他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不”。

    人总会追寻着自己缺失的，美好的东西。

    而他所羡慕的正是生命力。

    冬青就像一株永远常青的冬青树一般，有着如此野蛮而旺盛的生命力。

    手上的提灯被接过去了，秋水喊了一声“青哥”，紧接着就被抱住了。

    秋水被抱得一愣，回过神时立马开始挣扎，后脑勺却被按住了。

    真是的，明明秋水比冬青大，可冬青却长的格外高壮，秋水闷闷的声音从冬青的胸口传来，“别抱了，冷。”

    秋水被他抱惯了，倒是不抗拒，只是担心身上的寒气。

    头顶传来冬青的声音，“你青哥我热着呢。”

    “……怎么突然抱我？”

    “你不觉得我们分开很久了吗？”

    “明明昨天才见过。”秋水像摸小动物似的抚了抚他的发丝。

    冬青很快松开了他，端了碗药来，秋水瞥了他一眼，他忙道，“三碗做一碗煎，我记得的。”

    秋水笑了下，饮下了最后一口苦药，冬青坐在一旁呲牙咧嘴，他的神情搞怪，秋水被逗笑了。

    “你总算是笑了。”

    “什么？”

    冬青问：“老头儿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仙人选拔那回事。”

    秋水支着脑袋问，“我们一定都会选上的对吧。”

    若是选不上，秋水会早死；选上了，会背井离乡。

    其实冬青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能不能选得上，但他笃定的回答。

    “当然。”

    “怎么，生有夙慧的人的话你也敢不信？”

    他昂着头。

    秋水于是也笑了，“我信。我信你。”

    “对了，我背了点炭火来，就算马上要去仙山了，也得照顾好自己不是，是少烟的炭，我特意问过的。”

    秋水看向那个袋子道：“是。真的谢你，青哥。”

    冬青摆了摆手：“行了，咱俩什么关系，火盆我放这，晚上起厕注意点，我走了。”

    “青哥。”

    “怎么？”

    “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