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自小倾慕的人一墙之隔，却生不出任何旖念 (第1/1页)

    付玉菡可能是这世上最熟悉付琂昭背影的人。

    他打小便仰望着那个干净修长的身影，十分努力地想要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为这三年的鸿沟，他每日都乖乖听阿娘的话多吃小半碗米饭，可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如同抽条的竹节，一下就将他甩下一尺远，他想同他说话只能拽拽他的衣袖，等他低头。

    后来他也渐渐长高，拉开他们之间距离的鸿沟便不再是身量，而是其他东西。

    他依旧常常望着付琂昭的背影，从矮一尺，变成远十丈。他的身影依旧挺拔颀长，和记忆中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可如今，鞭子上的倒刺将付琂昭原本的皮肤划得血rou模糊，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布料。付玉菡看着付琂昭后背上的伤口，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带动的气流都会给他的伤口增添痛楚。

    这样严重的伤，就算好好治愈，怕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都怪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含住呢。

    付玉菡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将伤口上粘连的布料撕下，另找了干净布料浸泡药汁，仔细敷在付琂昭后背上。

    他的动作已经尽量做到了最轻，可付琂昭还是猛地绷直了后背，紧攥的指节咔吱发响。

    付玉菡这才留意到付琂昭手腕也被锁链硌出了血痕，掌心全是指甲嵌进rou里形成的伤口，暗色的鲜血从他的指缝滴落，已经在地面上聚成了小小一滩水洼。

    他喉咙发紧，轻声询问：“疼吗……？”

    他问完就后悔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付琂昭大概也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愚蠢，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淡淡垂着眸子，面色上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

    疼痛，厌恶，愤怒，耻辱。

    付玉菡代入自己能想到的一些负面情绪，付琂昭全都没有，这让他反而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

    他正踌躇着怎么道歉才不会让付琂昭讨厌，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公子？”

    是他的侍女云香。

    “付七遣奴婢过来这边伺候，公子您在里面吗……？”云香又试探问了一遍，轻叩了两下房门。

    “等一下。”付玉菡回看了付琂昭一眼，立刻出声阻止。

    他匆匆回到床边，将厚厚的锦被拿来垫在付琂昭身下，盖住了浓厚的血腥味。而后转动烛台下的机关，等到降下的墙壁将付琂昭的身影完全遮挡住，才披上了付七撕坏的里衣，前去应门。

    好在付七身形比他高大一些，松松垮垮地也勉强将他身上的狼藉遮了大半。

    “公子怎么会在朝宁阁？”云香探身进来，并未留意到他身上的不对劲，环顾了一圈，满脸担忧，“奴婢在五房等了公子许久，没有等到，就去了翠水榭，却被人赶了回来，后来才听说宴席上出了大事。”

    付府高层的建筑不多，朝宁阁便是其一，付玉菡借由刚刚的焰火，隐隐有猜到自己身处何方，并不意外。

    他静静审视着这个参与谋划他逃跑计划的侍女，试图从她的脸上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付玉菡之前给她的五百两银票，交到他的手中：“付七来的突然，奴婢没敢去公子房中取匣子，公子若是还着急走，便先拿着这些银两应急，其他的奴婢再找机会送出府。”

    付玉菡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票，忽而问道：“你说宴席上出了大事，是什么大事？”

    云香颇为小心地拢手凑在付玉菡耳边：“听闻老爷寻到了嫡长子，传了家主之位。新家主散了宴席，却将大长公主和琂昭公子留了下来，再没人看到他们离开。”

    “你刚刚说，是谁喊你过来的？”

    云香有些意外付玉菡问的问题毫不相关，却还是如实应答：“是付七啊公子，您可能好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跟着哪房做事，这过来的路上奴婢都不敢同他说话。”

    付玉菡听后默不作声，看来云香确实不知情，将他与赵肃衡交易泄密给付七的另有其人。

    手中的银票似乎还残存着体温，付玉菡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相信眼前之人：“付七不是之前的付七，你以后不能这样称呼他了。”

    云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是啊，他现在穿着打扮可气派着呢！奴婢敢打包票，您要是现在看见他，可能都认不出他来了。”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要改口喊他家主了。”付玉菡抬头，在云香震惊的目光中将银票塞回她的手里，“他便是我父亲的嫡长子，付琛景。”

    “这…这这……”云香太过震惊，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付玉菡抿了抿嘴唇：“我…暂时走不了了，这些银子是之前赏给你的，你要是想离开付府，依旧作数。但你若还愿意帮帮我，可以替我买些上好的金疮药送来吗？”

    付府私库里的药材一般比市面上的要好上不少，他本想让侍女拿匣子里付琂昭的扳指去取，但想到现在付府是付七当家做主，只怕很难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调取。

    他仍不明白，如果不是要作为眼线，付七为何要将云香谴来。

    云香听闻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公子受伤了？伤在何处？”

    付玉菡摇摇头：“我没有受伤，但我现在急用，只要能买到，越多越好。”

    云香不知道付玉菡在宴席上经历了什么，只能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公子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出府采购。”

    付玉菡看着云香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不知道付七还会不会回来，不敢熄灭火烛，不敢再将机关打开，更不敢松懈再让xue里的jingye漏出毫分。

    夜渐渐深了，先前的热闹喧扰终究还是在月光的照拂下归于平静。

    室内很暖，可付玉菡还是觉得四肢发凉，他板正地躺在金丝楠木大床的正中央，双手交叠安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整间屋子安静得只能听见炭火燃烧的声音和他的呼吸。

    “对不起。”他轻轻开口，却无人应答。

    他想，他可能有些明白付七为何这样做了。

    他明明与自小倾慕的人一墙之隔，却生不出任何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