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建右系列_城阙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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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阙 (第1/3页)

    早饭过后他爹坐在小阁荷花坛前读书,仰着脖颈仿佛砌到一半的神像,范闲觉着最近后厨配粥的酱蟹醉得太过了,过后七八点钟他父亲脸颊上还有不自然的酡红,有几分荷花蕊的意思,不过太阳底下的反色应当更浅,像是夏季白鹅发情时羽毛尾端奇异的粉色。他距离范闲的窗口有些距离,但腰背挺得很直,大概是早上近距离观察过的缘故,因而使得这般早晨的、朦胧的、暧昧的注视过后,这挺拔的剪影依然凸显几分老态,他是四处摇摆的旗杆,读着二手水浒,范闲太渴望他读到荒谬情节时的轻笑,以至于连续幻听到喜鹊踩着枝头的咕哝。

    但是他爹终究是没有笑,或者说笑的声音太轻他实在无力听到。范闲这才惊觉父亲范建近日仿佛被牢牢笼罩的忧郁,连带着脸颊上可疑的红色一道露出些不好的征兆。姨娘昨日挑着针线同兄弟二人抱怨,说范建近来瘦得太快,裤脚都来不及收上,新衣服也等不到定制,正发愁着老爷莫不是生了什么心病;思辙在旁边一拍脑袋,说这个问题他有答案,他说姨娘你想啊,我爹之前只有三件事可干,上朝下朝揍儿子,每天搁家里头吃吃喝喝也不咋动弹,自然圆圆胖胖;不过这几天范闲出息了,我自个儿也少惹事儿了,当爹的清闲不少、不必再被陛下四处召唤,因此到外头溜达的时间多了,瘦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嘛。

    范闲说,但爹看着不是很开心呢,总像揣着什么。范思辙说嗐……我爹嘛,心思比面上看上去重得多,天下大事等着他cao心呢,嘴上说着不日就到儋州养老去,从来也不见他挪过屁股;他说范闲你就别cao心了,爹这张脸人尽皆知,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上下也有这么多人保护着。你要是真的不放心,自己抽一天时间去看好了,范闲手里握着姨娘用下的线头,只默默盯着嘴快的弟弟看;姨娘这回倒是一句话没说,很快转移了话题:有时候思辙抛观点抛得太快,她和范建基本上都接不上,心里知道儿子大概是说了一通屁话,就直接过滤掉了。

    不过范闲过后左思右想一通,居然真有些听进去的意思。他爹的行踪和故事他从不好奇,但是范闲不喜欢爹背着他有所隐瞒。这个秘密可大可小,但是就是不能不让范闲知道。他自从从三甲医院急救室转换成上帝视角,对身边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类似的焦虑,所有人当中对范建最甚,即便深陷在所有繁琐的日常,他父亲只充当精神抚慰剂的作用,但那时从陈院长口中得知他父亲为他假死的焦急,范闲依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快意。他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在意和爱感到复杂——正因为这感情来的太容易,所以他不能容忍这种纯粹被改变。

    范思辙说的很轻松:不放心的话,为什么不自己跟过去看看?范闲道:“恐怕这样不好吧,爹是爹,儿子是儿子,爹也要有自己的一些秘密。”范思辙语气平静:“我还以为你至今没把爹当成爹呢。”“什么意思?”范闲问。“你有点儿——”范思辙转着眼珠子:“你有点儿——多管闲事。我是说,之前上朝的时候也是,我可不是嫉妒了啊,爹之前也邀请我去过朝中看看的,只是爹到哪你都要跟到哪,爹根本没有什么自己的时间。就算在自家画画写字,什么时候不是你的管辖范围内了?你对爹是有点儿、看得太紧的意思,也难怪爹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范闲给了范思辙一个心虚的白眼。

    今日恰好没有上朝的议程,父亲游手好闲——穿的又实在漂亮。父亲每天都穿的非常漂亮。他在穿衣上有点傲慢,这傲慢完美的传染给了范思辙,但是又很谦逊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只穿了绿色,橱里还有一套漂了金线的,范闲都一一勾览过。他眼瞧着父亲午饭前合了书,思辙不知去哪打牌去,三个人吃了点切丝鸡蛋云吞面,姨娘早早落筷子午睡去。范建吃的极慢,范闲只好又添了二两,狼吞虎咽前看见他爹很在意的对他笑了一下。

    他脑子里还嗡嗡想着范思辙对他说的话,只擦擦嘴:“怎么?”

    范建道:“吃慢点儿,多陪陪爹。”他从碟里夹了块鱼干,筷子撑着犹豫了一下,最后夹进自己碗里。范闲吃的太快,被噎的直瞪眼,只能瞧着爹细长的手又摸到盘子里,给自己掰了块蒜,碗里rou沫炒得焦香,范建很自然的将蒜瓣递给他。范闲傻笑:“是,吃面不吃蒜,滋味少一半。”他爹严肃的点着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范闲想趁着机会问范建最近总一个人出去,却瞥眼见他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斜斜的半闭着,慢慢的扒拉碗里剩余碎碎的面条。这表情真熟悉,范闲心想,在哪见过呢,赖御史被活活打死那天之前,朝上皇子争斗之际,斜眼看过去,他爹就是这幅懈怠温驯的模样。这表情看的他有点急,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说,这会儿要是再兴师问罪,就有点欺负范建的意思。当然了,他爹的内心戏没有他这么多,毕竟范建总有点像机器人,靠着一副规定的程序指令说话,总是110010101,范闲必须得知道他在程序之外做了什么,不能逼他撒谎。

    夕阳西下,侍女前来收拾餐桌,他爹拿鱼干喂了鸭子。

    不过,逼他撒谎?说不定他直接问,范建也就坦坦荡荡说了,为什么要先假定范建会对他说谎呢。只是借口回书房后枯坐了半个小时,范闲静不下心来写上一行字,范建为了让他练字的帖子还摞在一边,名家写的、父亲自己的,那书有桑叶的气味,纸薄都暖洋洋的。他假死回来之后,屋子里古色古香的东西倒是越囤越多,父亲喜爱的玉器、字画、珠宝堆了小半屋子,倒是都恰如其分的布置好了,也不显得凌乱,一看就是出自屋主本人只手,建造得和主卧风格无差。他心想哦,那时大概是范建思念他,布置了这屋子,有点像新手父亲布置婴儿房的模样……

    院门吱呀一声,街上人烟稀了,范闲抬眼望去,他父亲竟又匆匆出门了。

    ///

    范闲起初还在心里偷偷骂自己傻。

    遁上屋檐的那一刻他还在静静的开导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的安全,所以范建做什么事都是范建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如果自己真心想像一个儿子一样爱他,就不应该多管闲事。这是范思辙教给他的道理,这对理解父子感情大有帮助,范闲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有大量从不告诉范建的秘密,完全是因为想要保留在范建心中无害羊羔的形象,这也正是他在乎范建的表现——所以假若范建有重大的事情不告诉他,那也是为了保存形象,在意范闲对他的观点罢了。

    因从他隐藏了行踪,不动声色的追了范建几条大街开外,直到范建走进一家灯火通明的点位,他爹选的角度很巧妙,那小门眼瞧着就不是正门位置,也没人上来迎接——他爹可是司南伯!范闲无奈目送他爹上了二楼,几步轻盈跳到街对面,睁眼便看到一群身材曼妙的女子嘻嘻哈哈的坐在三楼弹着琵琶,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寒天也没有一个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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