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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只有二十六岁的聂斐然,怀抱一颗赤子之心,恨不得用自己能付出的所有去证明爱他胜过世间一切。 而对养育孩子这件事,他非但没有不愿意,甚至还先自己一步畅想规划起了未来。 可能下山的时候,对于陆郡突然打破计划的提议,也只是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之后他是什么想法,陆郡几乎能猜到,又不愿意面对。 每一步都那么歪打正着,却恰好是他郑重回答的那九个字: 「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那趟旅行之后,他对聂斐然做了什么呢? ——他说他的陪伴是在做铺垫。 说他自私透顶,说他蓄谋已久。 说感受不到他的爱。 他发疯一样用过往的付出要挟聂斐然,当众给他"台阶",然后在名为"家"的地方强迫他。 一次又一次。 这封迟到的信让陆郡彻底想明白,为什么那个重逢的雨天,当他怀着被隐瞒的愤怒质问聂斐然时,聂斐然会哭得那么厉害。 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才恍然醒悟,原来聂斐然说的"已经用尽全力爱过自己一次"是这么沉重。 ——因为太痛了。 也因为憧憬中的爱和陪伴,最终都只落了一场空。 由此可以想象,以聂斐然那么倔强敏感的性格,承受的痛苦该是他几倍,而曾经的爱情和信仰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境下逐渐崩塌。 可让陆郡感到最为致命的不光如此,是即使到了感情消失殆尽的末尾,好不容易可以真正摆脱过去的屈辱生活时,聂斐然却仍旧没能彻底与他这个糟糕的前夫断绝联系。 他傻得让人心疼,都这样了,竟然还是会心软,独自跑到一个边缘小国,然后生下了信中允诺中的孩子。 即使在陆郡看来,这个允诺根本只是一种单方面的天真守望,无限接近聂斐然可以独守的秘密,本质已随着爱情的腐败和消亡一同失效。 但那是聂斐然啊。 思及此处,陆郡堪堪止住的眼泪又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其实从来没变过。 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聂斐然一个人会这么爱他了。 华灯初上,不知不觉就这么在车内枯坐了几小时,早已错过和厂商约定的晚餐。 但无所谓了。 获得这些信息的时间显而易见已太晚,而需要理清的东西不止一两件。 陆郡只是越想越心痛。 但这一次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绝望,还混杂着铺天盖地的懊悔和惋惜,几乎蔓延至所处的全部空间,让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去挽回。 陆郡第一次具体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是如此今人害怕,而已经消失的部分像一种巨大的浪费,提醒着他曾经亲手葬送了一段珍贵且纯真的爱情。 且没有如果。 另一方面,一年前的那次争吵是致命的,虽然两人各自揭过,但撞见他和郁禾午餐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聂斐然渐渐变得不太理他了,只是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像几周前女儿学校的野营那样—— 能不麻烦就不麻烦,实在需要才通知。把推拒的话说得委婉而不留一点余地,仿佛设身处地替他考虑。 可他偏偏不需要。 而当下他只有一股冲动,超越所有他应该去做的事。 ——他恨不得马上拿着信找聂斐然说明白。 这个想法一出现,像黑暗的洞口亮起一束光,立即占据了陆郡所有的思考方向。 他捏着手机,颇为坐立难安地纠结了若干次,也试图梳理逻辑,组织好语言。 陆郡明白,他已经错过太多,所以当下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股不管不顾的冲动。 五分钟以后,他拨了号。 手机响的时候,聂斐然正在厨房跟一盆裹了软面糊的里脊rou死磕—— 为了女儿点名要吃的糖醋rou。 抽油烟机不停工作着,炸物锅里烧热的油冒起了金黄色的小泡泡,而聂筠小小一只躲在门后,双手扒着门框,探进小半个头,两只好奇的眼睛跟着聂斐然转前转后。 "爸爸,还有多久呀?" "很快,宝贝,忍一忍,不许去客厅偷吃零食噢。" 因为有油锅在,聂斐然不准小朋友挨近,按照下午在办公室摸鱼时同事教的方子,自己一步步把rou处理好以后准备下锅。 腌制和上浆都很轻松,但预炸的时候他才发现面糊比想象的要难对付。 陆郡电话来时,盆里的rou刚好下了一半,厨房里没洗的锅碗瓢盆堆得到处是,而聂斐然手上黏黏糊糊的粘满了白色的软面糊。 他听见铃声,无奈地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回头叫女儿,"筠筠,去看看爸爸手机。" 聂筠咚咚咚跑去沙发边,努力辨认了屏幕上的名字,雀跃地拿着手机跑到厨房门口,"爸爸,有两只小耳朵,是Daddy的电话!" 小耳朵是学校里教的偏旁,而聂筠认字还不多,目前会写最难的字,一是陆郡的郡,二是聂斐然的斐,只不过前者写得像螃蟹横着走,后者则要满打满算占练习簿上下两个田字格,一点都收不住。 "噢,知道了宝宝,那你接吧。"聂斐然说。 习惯成自然,陆郡打他电话十次,九次都是转给女儿,所以当下也不觉得有不妥。 聂斐然继续炸rou,断断续续听到聂筠在背后跟陆郡报备,"Daddy,爸爸在给我做很好吃的rourou噢……超级香!" 聂斐然脸红了一下,看着锅里飘着奇形怪状的软炸里脊,味道怎样暂且不说,只奇怪卖相怎么和过年时候父母做的差那么多。 "Daddy,我好想你,爸爸昨天带我去轮滑班,教练阿姨说我要明年才可以……我想要你陪我去挑………彩色的,小马?不要……" 聂斐然沉浸在烹饪的世界里,而女儿和往常一样,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跟陆郡汇报着学校交了什么朋友,学了几首诗。 等他把rou复炸一遍捞出来控油时,聂筠又趴在厨房门口,小手伸着,要把手机递给他,"爸爸,Daddy说找你。" "找我?" 聂斐然感到奇怪,没想着会说多久,所以手也来不及洗,只是走出几步,蹲下去,聂筠就乖乖地拿着手机贴他耳朵边。 只是小家伙好奇心重,小脸凑得很近,唇上挂着甜甜蜜蜜的微笑,要跟他一起听Daddy说什么。 "喂?" "在忙?" "还好,筠筠要吃糖醋rou,我学着做做。" "我……" 陆郡那边显得十分迟疑,而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点不同往常的情绪。 聂斐然心头闪过一丝莫名,怕他又是一时兴起,说出什么孩子不该听的话,赶紧暗示,"筠筠给我举着手机呢,你快说,回头她又喊手酸。" "不是,Daddy,我不会手酸!"聂筠忍不住抢话,整个压在聂斐然后背,伸长脖子,一副着急又认真的小模样,逗得聂斐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没什么,"女儿一插话,陆郡竟有些慌乱,"那待会儿说,或者我晚上去你楼下,当面聊。" 做什么就要来楼下,聂斐然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担心对方的反常,"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没。" "真的?" "真的。" 没有就好,听完陆郡确认,聂斐然挂着灶上的rou会凉掉,长话短说,"那不着急的话,晚点给你回电话,可以吗?" "嗯。" 晚饭吃完,厨房打理整洁,陪女儿写完作业后,聂斐然又被中途岔出的事打乱了节奏,不得已打开办公系统处理了两封由于时差晚到的工作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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