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的树_伞1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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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伞12 (第1/1页)

    像疼爱一只冻伤的小猫,狗儿抱住兰景树的脑袋,下巴轻轻蹭弄他的发顶。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空病床了,兰景树又冰冷着手哭得世界末日了似的,狗儿同情心泛滥,摸到衣领帮兰景树脱衣服「上床来,我们一起睡。」

    不问兰景树为什么哭,只是给他此时最需要的陪伴。

    暖和的脚夹住僵木的脚,手掌隔着衣服都感受不到什么热和气,狗儿暗骂:傻子吗?这么冷的天硬要守在床边,我又不会死。

    体型差距,两人面对面抱着,兰景树的脑袋刚好压在狗儿肩头。枕着略带酒气的rou体,手臂圈住柔韧的腰,某种情感仿若春天阳光下的野草,疯狂生长。

    同床而眠的这一夜,兰景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田埂边,兰雪梅突然地和小朋友争起来了,兰景树性子慢不爱惹事,拉开两人等兰雪梅哭够了才问她怎么回事。

    家里两个聋哑,兰雪梅被兰浩赋予重任,从小便会手语,她说对方骂爸爸,骂得很难听。

    胡俊生习以为常,正值农忙,他没时间哄小娃娃,一头扎进地里收麦子。

    那小男孩看起来比兰雪梅还小,怎么会说那些话?应该都是大人教的吧。

    健听人真坏啊,兰景树从小这样认为,因此,除了自己家人以外,他只和同样聋哑的人做朋友。

    「这么乖个娃儿为什么是个聋的,以后媳妇都讨不到。」

    「听不到话,去搬砖工地都不要。」

    「挣不到钱没得本事,只有去找个傻的,再生个残疾或者傻子,造孽哦。」

    好奇太重,有时候真不是好事。

    看着兰雪梅翻译大妈们的闲言碎语,兰景树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关于成长,关于未来,他的路注定比一般人更艰难。

    「哥哥你以后真的找不到工作,娶不到媳妇吗?」

    一句反问,哑口无言。

    憋得一口郁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兰景树性情淡泊,像一汪流水,缓缓,慢慢,这口气如同天降巨石,砸出了断裂河床的骇人水花。

    无法咽下也无法吐出的这口气转化成了动力,推着他去认识朱光辉,绞尽脑汁地往上爬。

    谎言被拆穿,忍受着朱光辉的作弄,他以为自己会放弃,结果那个念头却具象化了,变作海上一座灯塔,恒久地亮着。

    遥遥的光,距离很远,但它在那儿,总在那儿,一直在那儿。

    ——我要走一条铺满鲜花和掌声的路。我要出人头地,让村子里所有看低我的人笑脸作陪。

    ——我要挣很多钱,给爸爸做人工耳蜗,让他过年去爷爷家吃团圆饭时,不用再总是默默坐在角落。

    兰景树追着光跑啊跑,脚步一刻不停,累到接近虚脱却仍旧离得很远。灯塔忽然闪动,时明时暗,他急得狂奔,脚步不稳向前栽倒,身体穿透脚下虚幻的路,直直坠落。

    沉重的梦境抓着兰景树不松手,层层叠叠的画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作品初次得奖,老评委捏着他的手久久不松,他记得张老师翻译的那句夸奖——只有内心纯洁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老评委的眼睛很少离开他,夸奖无关作品,更像是认可他这个人。

    朱光辉撕烂赠送给他的书籍,朝地上啐一口痰,宣布两人之间再无情义。

    胡俊生在田间劳作,锄头高高扬起又落下,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终日循环往复,规律到像一场关于时间的骗局。

    我的人生今后也是这样吗?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讨饭吃。呼吸不畅,身体酸痛,更加重梦境的灰暗。

    拉开窗帘,点点星芒散落夜空,漂亮如女神拖曳的裙摆。狗儿托着下巴欣赏片刻,视线回转,移到另一副美景上。

    兰景树发烧了,烧到三九度二,吃了药,下午睡到现在还没醒。

    修长的柳叶眉下,睫毛末端翘起,狗儿觉得稀奇伸手拨弄,刚好这个时候,兰景树眼尾滑出一滴泪,爬过皮肤,隐入发丛。

    手指僵在空中,过了两秒才缓缓收回。早不流泪,晚不流泪,偏偏我碰眼睛就哭了,怎么,存心赖我是吧。微微咬牙,狗儿自得其乐地抿笑,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擦掉泪痕。

    落泪与抚慰,沉睡与注视,两个青葱少年组成颇具宿命感的画面。

    下半夜,兰景树终于逃脱梦境,左手臂被压得发麻,他下意识推了一下。

    狗儿留着一根神经睡得很浅,几乎是一推就醒了,玻璃透进来微弱的晨光,刚好能看清手语「喝水吗?」

    兰景树的确口干,点点头。

    淡甜温水滑过喉咙,他感觉自己的病好了大半。

    「你做噩梦了吗?喊都喊不醒。」狗儿眼含关切。

    兰景树不想谈论梦里的内容,机智地前倾身体,吸气闻一下狗儿衣领「你喝酒了?」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气味其实早就散得差不多了。

    眼睛微眯,狗儿一副不服管教的样子「我都是大人了,还不能喝酒吗?」虽然还没达到“大人”的界定标准,但谭良说他是,他便欣然接受了。

    兰景树记得兰浩曾经说过,父母都去世了,子女才能称作为“大人”。想到狗儿从没主动提起父母,甚至还会故意绕过话题,兰景树于是没有反驳这句话。

    「下次喝的时候叫上我,我还从来没喝过呢。」

    将兰景树划分进自己的阵营里,狗儿挑一个“我懂”眼色「行,没问题。」

    下午,兰景树烧退了,狗儿出院,三人一同回家。

    回村的大巴车,兰景树先上车,停好借来的自行车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狗儿后一步上车,自然走向兰景树,打算坐到他旁边靠窗的位置。

    朱光辉紧随其后,扯住狗儿衣服,使劲推一把将他扔向后排,自己跨腿挤进靠窗位置。

    涌上来的人潮夹着狗儿往前,最终,他在最后一排坐定,和前面两人离了半个车厢。

    站着的乘客很多,形成了隔断的墙。

    朱光辉右腿向外撇开,存心挤兰景树,手语配合表情,凶狠又傲慢「你踩着我爬上去拥有的一切,我全部都会拿回来。他会看清你的真面目,知道你是怎么虚伪的一个人。」

    目光透出最恶毒的言语「狗脖子上的链子,该我牵了。」

    兰景树向来荣辱不惊,但是朱光辉提到狗儿,并说了要抢走狗儿,让他有种底线被触碰到的危机感。

    「不好意思,这条狗已经认主了。」

    脸上漾出得意的微笑,他舒展肩膀,一副欢迎来抢的架势。

    「他是我的人,死之前,都只有我一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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