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第1/1页)

    和常乐神相关的记录很少，常乐城的人们也不会去探究神明是怎么来的，他们从出生就开始习惯一成不变的祭祀礼和神殿。

    祭祀礼在三月初春举行，常乐神收下神坛上的祭品后，会降下春雨，令温度回升，唤来适合播种的春季。祭祀结束便是长达十天的迎春节，这是城民们最重要的节日，以一条生命换来迎春，让他们得以维生。

    祭品皆是死刑犯，他们也许犯下大罪，也许是异乡人，也许是贫民，但总归是最没价值的城民。

    人们因此心安理得地庆祝节日。

    ……

    戚序翻看着古籍，不由得嗤笑一声。

    在戚仁贺死去，而由他掌握大权那天，常乐城的规矩就变了，戚序会亲自挑选神的祭品，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贵族，只要他想，谁都可以是祭品。

    多么有趣，他们不能再装作一副无辜无知的模样——因为祭品可能是他们自己。

    又一本旧书送到戚序手边，是李巧儿找到的，她仍跟着戚序，做了他的侍女，相伴左右，一如当初。

    书名叫《外城人来常乐城应该做什么》，里面却是本日记，泛黄的纸张记下主人的所见所闻。戚序随意翻开一页，发现这页做了标记，用加粗体写着一行字：

    “看到此书的城外人，快跑！

    这个地方非常诡异，所有人都信奉一个名叫常乐神的邪神。

    是的，邪神。

    祂会吃人。”

    戚序顿时起了兴趣，翻到日记第一页。

    “听说常乐城是最富足的城，我在原来的地方犯了事，走了很久很久才到这里，希望能开启新的生活。”

    戚序挑眉：一个异乡人？

    “刚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很友善，看我的眼神带着热情，有的很高兴，有的似乎带着一丝怜悯。他们说，这里很少有外地人来。”

    “没有户口，我在这里过得却不算太糟，常乐城几乎没有人犯罪，只有少数因疾病而无法劳作的贫民，但他们对我也很友好。靠着一点不入流的武艺，我在常乐城过得还行。”

    “刚来不久，我无意间听到这里要举办祭祀礼，好奇地问阿全，一个和我相处还行的缺腿贫民，他却支支吾吾的，只说是为了感谢常乐神的仪式，不愿告诉我更多。”

    “我更加好奇，向其他城民打探信息，但他们知道我是外来人员后，都闭口不谈。”

    “我心生疑惑，亲自去了祭祀现场。”

    “祭祀礼只允许三大家族的嫡系参加，普通贵族都不行，更不要说我这种黑户了。但我还算有点武艺，悄悄溜了进去。”

    后面“我”会看到什么，戚序非常清楚，他将后腰捣乱的触手拽了下来，接着往下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暗红的神坛上绑着祭品。祭品不是粮食，也不是牲畜，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看着才几岁大的孩子！”

    “我发觉事情不对劲，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被傀儡般面无表情的侍女解开绳索，脱去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白袍，一杯亮晶晶的透明液体倒在他幼小瘦弱的身体上，带着微弱的蓝色荧光。”

    “洒完液体，仪式似乎结束了，他们纷纷离去，我不得不跟着人流走出神殿，只留下那孩童独自待在神坛内。”

    “被称作城主的男人留到最后才走，我躲在远处，听见门内传来一声短暂的稚嫩惊叫，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我浑身冰凉，不敢去想里面发生了什么。”

    “很久之后，我才手脚发软地离开，走前我看了一眼神坛，里面的祭品已经消失不见，台阶上只遗留零星血迹，一抹鲜红和暗红台阶交织，暗示那孩子的下场。”

    这段文字多处突然断裂，字迹潦草歪曲，显然写下它的主人仍处在心悸中。

    戚序却觉得有些无聊，这祭祀他参加过十几次，虽然他只在戚仁贺那次进去过，但对流程熟悉得很。这些年常乐神文雅不少，只吃灵魂不吃躯壳了。

    他略过日记主人大段的心理描写，以及表现出来的震惊反胃不解恐惧等种种情绪，翻到下一页。

    “几天后，我又听到祭祀的消息。”

    咦，戚序直起腰杆，祭祀礼从来都是一年一次，他记忆中从未有过例外。看这日记的文字样式和纸张，应该距现在不过一二十年，他怎会不知道？

    带着疑惑，戚序逐字逐句地往后看。

    “我已经计划好逃走，本不该管这事，但临走前，我想去看看这次的祭品。”

    “又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这次的孩子不像贫民，他瞧着又白又嫩，脸颊带着软rou，明显是娇惯长大的小孩。”

    “他被关在神殿内，身上套着祭品专属的白袍，衬得他更加圣洁，像是在凡间历劫的仙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祭品，但他确实是，我也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学了点武艺。我避开侍从溜了进去，悄悄带走了他。”

    “他好奇地看着我，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知情，但他并没有挣扎，一切都很顺利。”

    “侍从发现他不见了，开始到处搜查，我带他沿着海岸逃窜，很快出了城。中途他突然挣开我的手，跳进了大海，很快被海浪裹进深海，瞧不见身影。”

    “我去找，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怅然若失，不知他为何这么做。莫非他发现自己被骗着当祭品，一时无法接受？”

    “这些我也不得而知了。我后面又回到常乐城，试图获得更多有关祭祀和常乐神的信息，并把这些天所见记录下来，希望能提示后来者们——请快跑，这里不是什么乐园，而是邪神的餐盘。”

    戚序猛得合上书，心里泛起更多疑问。

    祭品逃跑这种事，他更没有印象，况且常乐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怎么会被个区区凡人劫走口粮？

    这简直荒谬至极，比常乐神指他当新娘还要荒谬，还要不可能。戚序想说日记是虚构，是作者乱编，但他潜意识里却隐隐觉得它是真的。

    一阵刺痛侵袭戚序的大脑，无数记不清的梦夹杂模糊记忆钻进脑海，令他不禁皱眉。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