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课，检查身体（3） (第1/1页)

    一排排的眼睛，看似洞察了真相的眼睛，目送着林真第一个走出体检室。

    “看什么看，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全给我脱光了站成一排，像林真那样摆好姿势。”林启明的目光在门被关上的前一刻拐了回来，用恶魔的腔调恐吓着学生，趁着一些还在磨磨蹭蹭脱内裤，他还抽空换了一双新手套，去喝了杯茶。

    “看不出来，那怪胎长得蛮漂亮的。不过，都长成那样了竟然只是个YC，我以为那样的人都应该是M才对吧。”徐少男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秦子墨。他们俩都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挺着腰溜着鸟。

    “人家有名的，叫林真。”秦子墨白了他一眼，目光打量到同伴微微凸起的肚腩，语气有些生气，“你这阵子吃了多少夜宵，肚子的rou都长出来了。”

    “我们都是YC了干嘛还像摇篮期那么辛苦，节衣缩食的，我当然要把过去十八年都没吃过的东西补回来。”

    “吃吃吃，你小心体检不合格被遣送回去。”

    “不会吧——该死，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有M基因呢——像赵——”徐少男哀嚎了半声，剩下的半声被喝茶回来的医生一记眼刀飞过，被迫咽了下去。

    屋内的氛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原本三三两两凑堆讨论林真的人也重新站成了一排。医生拿着记录本子站在后面，助理默不作声的走上前来，开始了他们的外科检查。

    而与室内的安静肃穆不同，位于出口的室外气氛简直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来来往往的学生大多都有着一张幸福快乐的脸，很明显他们都最终通过了体检，他们当中鲜少有人落单，他们的电梯按键都是往上走，那里通往美味的天堂。在味蕾被满足的那一刻起，也许他们便算正式开始了“有希望的YC”生活了。

    ——只有成为一名YC，你们的生活才是有希望的。在摇篮期的最后一年，带班的老师最爱讲的就是这句话。

    林真把体检报告交给了等候在电梯外的绿色罗博老师，谢绝了罗博老师要替他打开电梯的好意，沿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灯，走楼梯径直来到了停车场。

    四五点钟的太阳暖暖的投射在他的脸上，林真随意挑选了一辆校车跳上去。胡子花白的老司机原本半眯着眼睛打瞌睡，车体的晃动将他吵醒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林真一眼，很快又打起了呼噜。

    “不好意思，打扰了。”林真小声说道。他蹑手蹑脚地往里走，选择了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纸，仔细擦拭后坐了下去，把用过的手帕纸包好重新放回书包里，又从里面取出一小袋奶油面包，拧开用来束口塑料条，一股浅浅的奶油味混着面包的香气跑了出来。林真的肚子闻着味道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他捏出一小块软软的面包边，就着窗边美丽的夕阳和落霞，小口小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其实最爱吃奶油。夹心处那点少得可怜的奶油他总是等撕完四周的面包后，像小孩子爱捧着蛋筒舔着冰淇淋的尖尖一样，他会把舌尖伸进两片面包的夹层中，耐心的勾出里面的奶油，再一点点舔着来吃。以前的室友见过他这种行径，骂过他是变态，他们总是疏远他，却总能找到名目来取笑他、谩骂他。真是奇怪呢！

    林真舔完手心处最后一点点白色的奶油，把空出来的面包袋和之前的脏手帕放在了一起——一个专门收拾零碎垃圾的小袋子里，拉好书包拉链，确保没有东西遗留后，车上终于陆续上来人。

    半个小时过后，车子晃晃悠悠地发动起来，向着郊外的理南大学南校区开去。

    入夜后的科学大楼仍旧灯火通明。

    林启明检查完最后一批学生，已经快九点多了。他脱掉一次性手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内，助理在一侧及时地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谢谢。”医生疲倦地道了一声感谢，但他并没有接过茶杯，“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那些臭小子屎尿屁的味道，我先回去洗个澡，剩下的资料麻烦你收拾一下。今天辛苦了，白助理。”

    “好的，医生也辛苦了。”白助理让开一步，目送着林启明走出了体检室。

    “铃——”

    手机很识趣的在医生工作结束后响起。

    “喂——”

    门里头的白助理听见医生接起了电话，语气亲昵地略带着撒娇：

    “还没吃饭呢，待会你给我送来吗？哎，真想你啊！——哪里想？那里想啊······什么，对着那群臭小子怎么硬得起来——今晚你要留下陪我啊——”

    医生的声音随着走动的距离渐渐减弱，直至脚步声消失再也听不见了。

    白助理抿了抿唇，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支小巧的银色手机，快步走向办公桌找到其中一张早已选定好的资料卡，用手机拍摄下来，发给了一个头像为空白的联系人。信号的圈圈一直在转动，图片一截一截在对话框里被显示出来，从1％到15％，从脖子到下巴，30％了，嘴巴和鼻子出现···白助理紧张的在踱步，拇指有意停留在撤回界面，却迟迟按不下去。他闭了闭眼睛，40％——图片上的黑框眼镜——50％——厚重的刘海······回不去了，白助理心一发狠，另外又选中了几段体检时偷拍的录像，一齐发了出去。之后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假装不在意地开始手上的忙碌。

    二十分钟过后，桌面上的资料卡整理完毕。

    五十分钟后，地面清洁完毕。

    白助理第三十五次掏出手机，对话框里并没有新的信息，所有记录仍停留在他发送过去的录像上。他开始从担心对方没有收到信息到疑虑自己是不是撞上了骗子。医院内的稽查队无孔不入，那些人精通一切最先进的间谍手段，不会是有人对他设下的圈套吧？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又能入了谁的法眼。也许明天那些荷枪实弹的、佩戴着镰刀标志的稽查队就会破窗而入将他逮捕。狗娘养的，为什么还不回复？白助理第三十次按亮手机，古老的主页面上干干净净，他甚至还重装了一下卡槽内的外接网卡，还是什么都没有。

    白助理心如死灰地拉上最后一道窗帘，窗外的人造月亮又黄又亮，像一块刮满了黄油的曲奇饼干。也许那些人看不上他，白助理故作轻松的想，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了，贩卖学生信息这种事情，又不止他一个人做，如果稽查队要来抓人，十楼以下的学校医师，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大不了一起死好了，反正他不过是个谁都可以使唤的低级YC，能把那些趾高气扬的高级YC拉下水······

    “叮咚——”

    口袋里传来一阵酥麻的震动。

    白助理感觉自己半边身子的血流都僵住了，直到那阵酥麻的感觉过去，才终于恢复了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银白色的漆面在苍白的灯光映射下泛着冰冷的光芒，黑洞洞的手机屏幕里倒影着一张干燥饥黄的脸。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巴，按亮了电源键。

    主页上的未读信息有一条。

    他点开那个电子邮封，信息来自五十分钟前的对话框，空白的头像下，多了一行小小的绿色文字：交易达成，保持联系。

    白助理轻轻松了口气，只觉得忙绿了一天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沉重。他抬手按熄体检室的灯光，关上那扇乳白色的木门，飘着脚步往餐厅的方向走。这时候应该没有什么好东西，但他还是想吃点什么，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洞，急需食物的厚实感来填补某些东西，某些再也不会拥有的东西——

    比如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