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1页)

    然而今晨，我冲着温水，一段回忆蓦然奔出，替我做了抉择。将我白板上的人生规划，用沾着酒JiNg的纸巾，擦拭得全无踪影。

    我伏了。於是我传了那封讯息给孤挺。字迹逐一落下，Si囚的我逐步走到活板门上。我静待、或许病态地期待，期待其中一名法警按下执行绞刑的按钮，将我的个人意志应声扯断。

    殊不知，得到孤挺的回音後，我翻找了一些资料，才发觉先前得出的结论根本站不住脚。

    接着，我扯开绞绳，走出活板门；那段熠熠生辉的回忆，自它出现的墙角消逝，就和来时一样猝不及防；因为一则驷马难追的讯息，孤挺仍然沉浸於他的另一半乐意当个母亲的美好远景里。

    离开刑场後，我抬头看见云缝间的灿yAn，本能地想来北投走走。

    一抹玉红自眼角掠过，扭头只见一名小男孩手脚并用地攀上洗石子栏杆。

    正当我不耐烦地想着该不该劝阻他时，一名妇nV及时制止男孩。她抱起他，要他望向下方庭院。

    「我们来找找看爸爸，你有看到吗?我们一起喊爸爸的名字—」那名母亲字正腔圆地喊着他的名字。

    倏地，我的交感神经与副交感神经，似乎产生了永远不能修复的失衡。那个名字，是我的他。

    我着急往下张望，蓊郁庭院里，果然少了回声。

    2021年正月初一，传染X肺炎的新闻仍在电视里滔滔不竭，我索然无味地啃着年菜。隐约瞥见祖父困惑地望着空荡无物的沙发一隅。

    十天前的深夜。一声宏亮的吠叫，将我和母亲的注意力从通往卧室的廊道，拉回客厅里最贴近玄关的大理石磁砖，那里，一只年迈的吉娃娃将脑袋探出被窝，急切地盯着我们。

    娃娃从不在午夜时分寻求关注，也从不平白无故地大叫。这次、最後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翌日清晨，我和娃娃相对而视，却不再玩眨眼游戏。

    丧礼相当简易。父亲在通勤时惊闻噩耗，在捷运车厢里低声哭了一场，仍旧走进办公室。我和母亲用棉被覆盖娃娃的侧脸，将她移入家中佛堂。一刻钟後，我们将她送往动物医院。当她失焦的瞳仁消逝於绣花针似的光线里时，我的灵魂也被蒙在纸箱的Y翳里。

    我们没问兽医预计在几时将纸箱送往哪座炉子。就像十五年前，宠物店店员将刚断N的她放入纸箱时，我们没问她几时诞生於何处。

    此後，我夜夜酗酒，凌晨张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想着娃娃走了。我理所当然地得了胃病，被警告不得碰酒後，便以安眠药召唤睡意。

    我时常梦见娃娃窝在我的臂弯中，如同往昔的傍晚。我搓r0u她颈背的白sE绒毛，想着晚点要为她准备哪些吃食。直到独自醒转，才发觉自己什麽也不用做了。

    娃娃走後一个月，我仍受困於娃娃只是走失的幻觉里。梦中，我在永无止尽的人行道疾行着寻找她。我在路中央看见一只仅剩上半身的h金猎犬，经过宠物店又看到一群朝我跃上蹦下的陌生幼犬。我从白昼找到黑夜，举目所见无非令我心烦意乱的光景，就是见不到她。

    「娃娃已经Si了!」我在自己的吼叫声中醒转。娃娃只是Si了，要明白，并非每个饲主都有福气照顾宠物直到牠心脏衰竭。全新的视角将消失了一个月的微笑还给我。

    但我仍渴望着一种永恒的关系。而我很幸运，不久便在当下的研究中找到慰藉:古希腊诗人卢克莱修曾详述原子的概念。

    卢克莱修指出，原子是最小的物质成分。原子既结构也解构万物。万物衰老消瘦的现象，正是原子投向别处，使其他事物增厚的隐密变化。

    因此，在物质层面上，我开始相信由娃娃T内散逸而出的原子，正或多或少地存留於自己的T内。

    今後只要为T内的娃娃，保重身T就好。我强要自己打起JiNg神，尽管我知道，这种关系是很薄弱的，不完整的。

    六月，向晚时分，我在灯火阑珊的仿巴洛克式骑楼中散步。

    原本每晚都带娃娃去的大安森林公园，如今连白天也不敢造访。

    走过几个路口。两旁仿巴洛克式建筑的营运单位，从茶馆、餐厅、中药行，递变为在高窗後镶满五彩石子的攀岩社。

    不久，一段有如出境大厅自动门的斑马线，在我身後关闭。灯光焕然的行人徒步区闯入眼帘，好似天天都举办节庆。

    朝气蓬B0的景致，不容错过，而我的臂弯里却少了一GU往前狂x1猛嗅的力道。即便过了五个月，还是不大习惯。

    夜幕初笼，将前方的烟云飘浮衬托得如梦似幻，福地洞天。我这才看见将我推往大稻埕的动力。

    我太寂寞了，一如过去十年。

    过去十年，我就像个在拥挤市集中与亲人走失的孩童，总是X急地想抓牢每个似曾相识的人，却老是认错，到头来只是在延宕彼此的时间。

    「红线和喜糖，三百块。拜完月老後，把红线放进贴身物品中，喜糖可以自己吃掉，或分给别人吃。」庙里的工作人员简洁地指点，彷佛牵红线和申请奖学金一样容易，虽然我的感情成绩始终抱着鸭蛋。

    我掂着缠绕於sE纸上的红线，总觉得它b表面的成分还重，「请问万一弄丢的话，可以再求一条吗?」

    「不行，一个人一生中只有一条红线。」

    我玩味着这句话的各种可能X，将红线纳入掌心。在工作人员的领导下，来到一尊慈眉善目的神像前。

    不知道这次能否握住合适的那一位。

    「城隍爷做主，月老保佑，众神明协助。请让我遇见一个乐意陪我白头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