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师 (第1/2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柳则谦不知恩惠，祸乱朝纲，是为死罪，株连九族，但朕念其尽心竭力，贵为帝师，教导帝王有功，是为恩师，对其从轻发落，赐毒酒，同族流放，其徒柳望，深得真传，习帝王之术，封帝师，赐名临君，居东宫，教导太子，无召不得出宫，钦此！”

    满天大雪，柳望跪在柳府的雪地里，雪落白头。

    他一身丧服，头上戴孝，哆哆嗦嗦伸出手，接过圣旨，不知是太冷还是如何，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哆嗦地不成样子，“臣，谢主隆恩。”

    柳望的眼圈发红，他身后是数不清的棺材，而他，是全府上下唯一能跪在这领旨的人。

    柳府上下87口人，全没了，这个消息来得太迟，流放？原来仅仅是流放啊。

    柳望眼里的柳则谦，一身正气，饱读诗书，一生清廉，身居高位，没有娶妻生子，柳府的人全是他救济的，有老有少，有妇有丁，而他们，如今得知老师走了，一夜之间全随他去了。

    柳望是他唯一的学生，也是他捡到的，要是没有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可他能做的了什么?他如今才17，他明知是陷害，但他没一点办法去反抗，甚至没有资格。

    他只能守着棺材，跪在门口，妄图让世人知道，他们是如此颠倒黑白，正邪不分。

    柳则谦一手培养了当今陛下，他的能力陛下自然清楚，可他柳望又有什么？唯一的弟子这个名头？为何当朝如此多的状元探花，为何会选中自己？

    顺德不屑地看了眼地上瘦瘦小小的柳望，陛下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明面上是帝师，其实就是个被关在东宫的伴读童子，陛下怎么可能愚昧到让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当帝师？他就是块遮羞布罢了，手刃恩师后的愧疚感罢了。

    顺德还是装模作样的笑着去扶他，“柳帝师，陛下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日后可不能辜负陛下的期望。”

    柳望缓缓站起身子，腿跪得有些麻了，但还是稳着步子躬了躬身子，“臣明白，臣一定不负皇恩，尽心竭力教导太子殿下。”

    顺德听出了他的局促，松开手，清了清嗓子，“帝师若没有其他的事便快快随奴家进宫面圣吧。”

    柳望也不敢抬头看顺德，一直低着头，随后缓缓转身，看着一院子的荒凉，不知是不是雪下得太大，感觉自己竟然有些许看不清了，“劳烦公公回宫跟陛下说一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最后我想送他们一程，陛下仁慈宽厚，就暂且饶了我这不能及时承恩的逾越之举吧。”

    “你，唉…”顺德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蠢，如今这可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机会，还装模作样地搞这样一出，万一陛下龙颜大怒，这怕是要人头不保，“帝师，您这…”

    “公公不必为难，臣会写信呈于陛下，此事与公公无关，公公莫要担心受到牵连。”柳望终于抬头看了顺德一眼。

    仅一眼，顺德就懂了，顺德跟着陛下多年，见到过帝师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样子，就是这样的眼神，让陛下心心念念了二十年，那种隐忍，那种正气，又有向往，让人臣服，他果然是柳则谦的徒弟。

    柳望眨了眨眼睛，雪落在睫毛上，脸被冻的发白，鼻子通红，眼眶里还闪着泪花，嘴唇抿着，看着如此坚定。

    柳则谦那顽固的人竟然教出这么一个灵动通透的徒弟，这是顺德所没想到的，还以为他徒弟跟他一样呆板，最起码面容上没这么好。

    顺德第一次见这个所谓的弟子，算是给了他一个能说给圣上听的乐子，他叹了口气，“也罢，逝者为大，更何况是恩师，奴家会同圣上禀报。”

    “多谢公公。”柳望又重新低下头，紧紧攥着手里的圣旨。

    送走顺德，柳望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身体与雪地发出巨大声响。

    柳望忍不住留下眼泪，趴在雪地里，胳膊被摔得很疼很疼，他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匍匐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我为何如此无用，为何…”

    院子左边一座巨大的山石，山石后慢慢探出个脑袋，眨巴着眼睛环视着大院。

    女孩头发散着，身上穿着粗布衣服，看着也就十二三的样子，看到柳望摔倒在地上，连忙跑了出来，脚上只有一双草鞋，还破了洞，漏出的肌肤被冻的发紫。

    女孩一瘸一瘸跑过去，跪在柳望身边去拉他。

    柳望抬头，脸上挂着泪痕，双目猩红，看见女孩也慌张起来，“谁让你出来的，快去躲好。”

    柳望的声音哑的厉害，女孩也被他那样子吓到了，松开他，手里比划着什么，张嘴，艰难地吐出字来：“别…别…哭…”

    “三水…”柳望艰难得支撑起，把女孩搂在怀里，把手放在她漏出的脚腕上取暖，“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女孩听不懂她的意思，依偎在柳望怀里，用头蹭着他，“啊…啊…”，却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三水是柳府管家的女儿，管家老来得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儿，女儿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痴儿，干脆把她跟那些猪啊牛啊养在一起，柳则谦知道后便救出了她，那时这个孩子靠自己已经活了三年了。

    柳望不知道她怎么活下去的，也不想知道，三水听话懂事，不哭不闹，每天给柳望端茶送水，没事做就蹲在他门口，听他背书，然后高兴地拍手。

    柳望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像meimei一样，三水也是，好像把柳望当成了亲哥哥。

    如今只剩他们了。

    “三水，我们要搬家了，你会跟兄长一起走吗？”让三水进宫？皇宫不知道能不能允许她的存在，但是在外面谁能照顾了她，她还那么小。

    三水听不懂，但是开心地点了点头，柳望每次说话三水都很开心。

    柳望把怀里的人护得更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