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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情终古似无情  (第1/1页)
    长宁宫,是纪明修见过的最不应该出现在天都的寝宫。    尘封了两年之久的宫门被再次打开,落雪沉默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踏足。    纪明修踏上旧雪,在这间宫殿第二次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第一次是在他出生那年。    作为整个天都最大的宫殿,其中武场、汤池、后花园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小型的跑马道。    纪明修抬起头,眷恋的目光落在了前方。    原来,母后是这样的啊。    就在长宁宫正殿,一副长达八尺多的画卷垂在中央,上面画着一位陌生又熟悉的的年轻女性,着一身劲装骑在马上,马头高高扬起,而她紧握着缰绳眉目飞扬、英姿飒爽。    这就是他的母后。    这里有母后穿过的战甲红装,有母后用过的酒壶杯盏,有母后留下的长刀胭脂。    这里到处都是母后的气息,他好似回到了那个他从未去过的母亲的怀抱。    风声层层叠叠,纪明修打着一盏小灯走过长宁宫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细小的微乎其微的痕迹与褶皱,被他以血脉相连的想象刻画重现,成为最真实的虚假。    阶上的落雪被他随手拂去,昏黄的小灯放在一旁,纪明修静静地坐在演武场前,看着旁边摆放的一排排刀枪剑戟。    四周静的发慌,他的心却吵吵嚷嚷,迫切地寻求着一个倾听者。    他随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秋凌坐下。    秋凌并不敢直接坐在陛下身旁,转而半跪在更下一节的台阶上。    他入宫晚,也未曾见过那位风华绝代的昭烈皇后。更何况这些年,先皇几乎是从不让人提起昭烈皇后,因而只听闻先皇后备受荣宠,细细追问却都是讳莫如深。    “秋凌,你说我父皇他,是有情还是无情啊?”    秋凌的神色晃了晃,垂下头。    “奴才不敢妄言。”    纪明修也不逼他,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不甘。    父皇当然有情,虽然父皇不让任何人踏足长宁宫,但他自己却常来,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即便后来病重,也要来长宁宫看一看,好似这里是他的安乐乡一般,烦扰忧心与痛苦,只要在这里,就会消失不见。    父皇的情,只给了母后,连他和皇兄也没能分得几许。    只是,父皇怎么能那么自私又霸道。    一个人就将母后彻底藏起来,连同他们的回忆一起。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空壳。    “这长宁宫是父皇登基那年,不顾大臣们阻拦,在龙脉上动土,打通了四个宫殿才为母后建起来的,比他自己的寝宫都要大。而且母后再世时,这后宫中只有她一人,父皇那些莺莺燕燕的妃子都是后来才纳进宫的。”    这些都是皇兄告诉他的,在这宫里,也就只有皇兄会在他幼时哭闹的时候他讲一点母后的事。或许是怕他知道的太多了,反而伤神,待他大一些了,皇兄便也不再说了。可他却一直记得,一记就是好多年。    “不过,父皇可是实打实地踩着血登基的,那群大臣也不敢怎么拦着,个个乖得跟绵羊似的。”纪明修似是笑着感叹一句,然而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散去。    “只是这般盛宠优渥,情深意切,也并不能影响他的算计。”    母后一走,父皇就将外祖父调离了天都,封在楚地直到长逝。    更何况,纪明修想起了那副画像。他从前不知道母后的模样,而今见到他才发现。    “季太妃的那双眼睛,和母后有七分相似。”    秋凌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凑近了些希望安抚陛下周身的孤寂,轻声否认道。    “先帝的心并不在后宫妃子的任何一人身上。”    这是连秋凌都能看明白的事。    或许这是季太妃得宠的几分原因,可绝不会是决定性的。    “不为亲者危社稷,父皇终究是皇帝。”    尤其是母后逝去的父皇,更像一位皇帝。    “只是,什么才是真的呢?”    纪明修微微俯首直视着秋凌的眼睛,眼底的重重迷茫的愁绪深深刺痛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大着胆子凑得更近了,急切地诉诸着自己的赤忱。    “奴才待陛下是真的,死生不变。”    “是吗?”    纪明修是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身侧的灯火被风吹得明灭摇晃,斑驳的光影落在眼底,看不见半分笑意。    他握住了秋凌冻得冰凉的手将人拉至身前,时间好像和呼吸一同静止了,又好似交织在了一起。纪明修逼视着他略显慌乱的眼睛,语气平静而又缓慢。    “那你为什么要骗朕呢?”    在秋凌骨节分明的手背上,纪明修指尖落下的地方,有着一道清晰的抓痕,是季太妃的白猫留下的。    是细长的线形。    不是月牙形。    似是惊雷一般,让秋凌不敢去想。    膝盖狠狠砸在铺满陈雪的石板上,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半点也不敢抬头看他的陛下,他祈望的神袛。    “奴才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极为驯服的姿态让他的鼻尖触碰到一点濡湿的积雪,寒意同霜雪一样,转瞬便蔓延至心脏。他听到杂乱的破碎声,似是青瓷从高处落下,然后在他面前摔得粉碎。    纪明修站起身,衣摆轻轻扫过秋凌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依旧平淡地听不出喜怒。    “那你倒是说说,何罪之有?”    他该怎样说?    秋凌深深地闭上眼,咽下满心的苦涩。    明明是那样单薄的贫瘠的爱意,没有一点点土壤可以供养,偏偏袖口绣着的鲜红的木槿花guntang炽热,让他无法去忽视这经年的痛楚与皎洁。    那些丝丝缕缕的瞬间,怎么会,长成如今这般,不堪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孽障。    深知不属于的,得不到的,却还是忍不住去贪恋,去嫉恨。    妄念深了,便是这般下场。    如同打量最劣等的商品,那些小心翼翼藏起的砒霜蜜糖,就这般被残忍地剖开,以这样的姿态宣告腐烂的结局。    “奴才有罪。”    他不敢看纪明修的眼睛,只怕从中看到一丝厌恶抑或是嘲弄,只愿怀着此心一同赴死。    死生不变。    “罢了。”    纪明修从问出这句话起,心中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答案,他俯下身扶起秋凌。    “地上都是雪,别跪着了。”    衣袖从指尖滑落,他隐约瞥到了那一抹娇艳的木槿,夹杂在暗淡的沉青里像是绽放于灰烬之中。    “朕不会为这种事罚你,只是这些年烦你cao心劳忧。”    久远的风吹彻山谷,然后如露水般短暂停歇。    “不如朕为你寻个去处可好?”    风是死的,满院皑皑的星光,纪明修独自立在长阶前许久。    这月色为何如此荒凉?    直到身上披上厚重的大氅,他冰凉的手被暖意包裹。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啊。”    纪明修注视着眼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为他暖手的程天风,缓缓回握住他。    “朕要封你做御林军统帅,掌管皇城十六卫。”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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