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羡川番外 (第1/1页)

    “慕医生，有你的快递。”

    新来的护士顺手将摆放在前台落了灰的一个快递带了过来，放在了医生的桌子上。

    余光注意到桌上各种各样的甜点，心里忍不住想高岭之花冷冷将世人据之于千里之外的慕医生，私下竟然也是如此爱吃甜食的人。

    “小慕，你缓过来一些没有？”

    年纪较长的医生看了一眼扶着墙艰难往前走，脸色异常苍白的慕羡川，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从前也不晕血啊，怎么刚刚一见到血就晕了过去，还有你这洁癖，不是都好很多了吗？现在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加重了。”

    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慕羡川比谁都知晓自己眼目前的心理状况。

    一个心理医生，心理却出现问题。

    扶着墙的大掌指头泛白，慕羡川深邃的眸子空洞无神，低哑着声：

    “我想辞职了。”

    大概是太过于明白自己当下的身体状态——

    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缝补一下满是疮痍的心。

    医生摇了摇头，耐心地看着他回了办公室，惋惜不已地离开。

    桌上的快递落了灰，慕羡川随意瞥了一眼，本来打算丢弃的动作蓦地一顿。

    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呼吸逐渐困难。

    明明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可四肢却仿佛感知到主人内心的迫不及待，各自想要展示自己。

    倏地抬起的眸子，猩红的血丝遍布，干涩的眼眶几乎被撕裂。

    指尖在碰上信封的一刻，搁浅的鱼儿终于碰到水，扑腾翻涌着近乎渴望。

    有钢铁支撑般的指头，笨拙而慌乱地撕开信封，却因为用力过猛，里面的东西猝不及防洒落。

    惊惶黯淡的眸子蓦地顿住。

    飘落在地上的，是一张照片。

    笑颜如花的女孩儿腿上还缠着绷带，歪头看过来的时候眼底落满了闪烁明媚的星星。

    麻木的心脏慢半拍涌上锥心之痛，慕羡川指骨惨白，伸出去触碰照片的手却是止不住的抖动。

    心脏处痛到窒息。

    混浊的眼前一片模糊，无形之中的力气仿佛将他拉扯回到民宿那惨烈的一幕。

    灼目的猩红，怀里本就失了温度的女孩儿柔软的身体一点一点僵硬。

    对准心口的枪，长睫遮住了狭长眸子里的绝望疯狂，漠然扣下扳机。

    却没有穿透心脏的感觉。

    那只枪里，只有两发子弹。

    两发对准的，都是他的小姑娘。

    来自窒息的恐怖错觉，慕羡川咬紧牙关，干涩模糊的眼眶，猝不及防滚落大滴大滴的泪珠。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密密麻麻砸落。

    呜咽沙哑的声音，却是发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

    手背青筋暴起，撑在地上的指头一片惨白。

    喉咙藏着沙砾，嘶哑难听，矜贵温雅的医生匍匐在一张照片前，狼狈无措的痛苦失声。

    商晚葬礼的时候，从医院辞职了一个月不见人影的慕羡川出现。

    商mama目光才触及到医生难看的脸色和消瘦下去的脸颊，泪水倏地就忍不住了。

    她的晚晚啊，怎么会碰上这种怪事……

    哪怕强忍着不去怨恨，可商mama还是忍不住扭过了头。

    为他替晚晚隐瞒，更为他身为医生却眼睁睁看着她的晚晚自杀。

    “汪汪！”

    安静守在灵堂前的小萨摩突然朝着门口叫唤，随后就是挣脱绳子朝着收拾得体温雅却难掩狼狈绝望的医生扑了过去。

    它在他面前素来是不讨喜的，可冲过来的大白团子，却是吐着舌头奋力摇尾巴，像是见到了喜欢的人。

    长睫轻颤，慕羡川弯下腰，僵硬的骨头似乎都能听见“咔嚓”的一声。

    粉嫩的耳朵晃了晃，医生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总有一撮小呆毛在眼前摇晃。

    “汪汪！”

    小萨摩仰头亲昵地蹭了蹭医生漂亮的大掌，医生指骨修长漂亮，无名指上一颗红痣艳丽无双，却像是鲜血染成的一般。

    小萨摩露出肚皮，雪白脖颈上的名牌露了出来，慕羡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

    名字：阿姝

    品种：萨摩

    年龄：半岁

    阿姝……

    慕羡川温吞地皱眉，脑海里似乎闪过一道娇软俏皮的声音，狡黠地趴在前台，弯弯的眉眼露出星星点点的炙热笑意：

    ‘那就叫阿姝吧……’

    阿姝……

    是阿姝，不是阿书……

    苍白的唇角，温雅得体的男人看着小萨摩身上的名牌，张了张嘴，舌尖打结，苦涩蔓延开来，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是阿姝啊……

    从一开始，他的小姑娘就记在了心上。

    干涩的眼眶酸胀得流不出半滴眼泪，无力勾起的唇角却承载着偌大的痛苦。

    哪怕明明是在笑，却痛苦得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翻涌的情绪。

    商商，是阿姝啊……

    “小慕，我们要去注销晚晚的户口了，你想一起去吗？”

    慕羡云肚子已经显怀，小心翼翼蹲在绝望惨痛的弟弟面前，抬起的手毫不意外地落空。

    注销……户口……

    空洞的眸子缩了缩，慕羡川摇了摇头，抬手僵硬而缓慢地揉着小萨摩的脑袋。

    慕羡云没有办法，只能和商子然扶着几乎瘫软的商家老两口，去注销户口。

    拐角处，医生靠在墙上，听着老夫妻痛苦的哭声，心脏嘶哑着叫嚣，顺着墙瘫软在地。

    后来，炙手可热的医学新贵发了疯一般转向研究奇异怪事，从前的矜贵温雅自持却成了如今疯疯癫癫的入魔状态。

    后来，叫阿姝的小萨摩陪伴着这位疯魔的医生十二年。

    屋子里堆满了甜点，正是最好的年纪，身边是安乐死的阿姝。

    医生十多年来第一次认真地打理好自己，对着镜子一遍一遍蠕动僵硬的面部表情。

    他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小姑娘夸过他，笑起来是最好看了。

    苍白的指尖碰了碰眼底的乌青，慕羡川捂紧手中泛黄的照片，麻木仿佛缺了一块的心终于被逼近的死亡缓慢填充。

    满地的安眠药空瓶散落。

    慕羡川躺在躺椅上，嘴角弯了弯，缓慢地闭上眼。

    ‘老慕，我好喜欢你啊’

    ‘太想和老慕在一起了’

    娇软的声音仿佛贴近耳边呢喃，软软糯糯撒着娇。

    指尖的照片羽毛般悄然滑落，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渐渐平息。

    商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