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回贪心不足自取灭亡，衷肠尽吐绝处逢生 (第1/1页)

    陆恒陪着十一二岁的江宝嫦从凉亭走到花厅，又从花厅走到闺房。

    江宝嫦屏退下人，抚m0着母亲的画像，慢慢流出两行眼泪，轻声道：“娘，父亲把您忘了，他们都把您忘了，只有我还记得您。”

    她的额头抵着泛h的卷轴，双手贴着墙壁，像是在拼尽全力拥抱着什么，肩膀微微颤抖：“娘，我好想您……”

    陆恒的眼睛变得酸涩。

    他站在江宝嫦身后，伸手抱向她，手掌却从她的身T中穿过，脚下打了个趔趄，摔向墙壁的另一边。

    陆恒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扇月洞门前。

    江老爷领着一个面容俊秀、衣着整洁的少年站在院子里，冲着坐在廊下打络子的江宝嫦招手：“阿婵，快来见过你哥哥。”

    陆恒猜测，那个少年便是江老爷从旁支挑选过来继承香火的男丁。

    江宝嫦并无丝毫不悦之sE，放下手里的络子，浅笑着迎上前，对少年行了一礼，道：“你就是父亲常说的文渊哥哥吧？前两年到三叔家做客的时候，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哥哥大概不记得我了。”

    她亲昵地扯着江老爷的袖子，做出一副殷勤周到的模样：“父亲，文渊哥哥什么时候搬到咱们家来？我使人腾出一个宽敞些的院子，收拾一间书房，再挑两个机灵些的小厮，服侍哥哥读书。”

    “不敢劳驾meimei。”少年彬彬有礼地向江宝嫦拱手作揖，双目却放肆地盯着她秀美的容颜，“按照父亲的意思，这个月底行过‘立嗣’之礼后，我便正式搬过来。到那时，咱们就是嫡亲的兄妹了，meimei若有难处，只管向哥哥开口，哥哥绝不推辞。”

    陆恒被少年满口“哥哥”、“meimei”叫得牙疼，恨不得给他几拳。

    江老爷十分满意二人的表现，点头道：“兄妹之间正该如此相亲相Ai。”

    他转头看向江宝嫦，道：“阿婵，文渊是个聪明孩子，书读得好，于经商买卖上也有天分。要是哪一日为父有个三长两短，把你托付给他，我也放心。”

    江宝嫦撒娇道：“不许父亲说这样的话，父亲如今儿nV双全，称心如意，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寿b南山。”

    “好！好！”江老爷得意洋洋，抚掌大笑，“为父就承阿婵的吉言，努力多活几年！”

    江宝嫦热情地领着江文渊参观后宅，笑道：“父亲这几日忙着打点盐运使衙门，交涉盐引，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的，事情还没办成，身T就先撑不住了。如今文渊哥哥来了，正好能为他分忧，我也放心不少。”

    江文渊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门道道，疑惑道：“父亲不是朝廷任命的盐商吗？怎么还需要大费周章地打点衙门？”

    “外人都觉得盐商财大气粗，哪里知道父亲的不容易？”江宝嫦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倾诉的人，打开话匣子，一个劲儿地往外倒苦水，“如今盐价飞涨，利润丰厚，衙门里的官老爷也跟着坐地起价，不狠敲一笔，绝不肯发放盐引，父亲四处求人，劳心劳力，忙活一年赚来的银子还不够家里的姨娘花用。”

    “我听说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盐商找到了低价买盐的路子，赚得盆满钵满，正想托父亲打听打听，刚才被他一打岔，竟然忘了。”她面露焦急之sE，“文渊哥哥，你知道父亲去哪里了吗？”

    江文渊眼睛一亮，笑道：“meimei不妨把此事交给我处理，若是真能打通这条商路，我从赚来的银子里分出一半，给你置办嫁妆。”

    陆恒听到这里，暗赞江宝嫦好手段。

    什么“低价买盐”，十有是和海盗g结在一起，偷偷倒卖食盐，替他们销赃。

    倘若行事隐秘些，g个一两票便及时收手，民不举官不究，也能小赚一笔。

    可江文渊还没站稳脚跟便急着表现，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人，江宝嫦又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肯定会在他和海盗交易的时候，把官兵请过去捉个现行，彻底毁掉他的名声，b着江老爷和他划清界限。

    江宝嫦见江文渊上钩，含羞嗔道：“哥哥胡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妆。”

    “nV孩子哪有不要嫁妆的？”江文渊温和地笑着，眼底却露出几分y邪之气，“不过，就算不想嫁人也没什么，哥哥养你一辈子。”

    还没正式过继过来，就摆出主人的架子，觊觎着江家的财产，说出养meimei的话。

    陆恒觉得，江文渊真是Si有余辜。

    他跟着江宝嫦转了几个弯，经过一片竹林时，眼前光线一暗，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灵堂。

    江宝嫦枯坐在Y冷的房间里，望着上好的棺木中慢慢腐烂的遗T，只掉了两滴眼泪，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的眼泪好像已经流g了。

    陆恒盘腿坐在江宝嫦脚边，和她一起盯着棺木发呆。

    他想起和魏玄的尸T共处的那些日子，觉得自己从没离江宝嫦这么近过。

    他的心口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四肢也热了起来，抬起右手，虚虚地覆在她的手上，轻声安慰道：“宝嫦，别难过，等你到了汴京，很快就会遇到我。”

    陆恒抬眼看向对面的墙壁，发现那里出现了一扇被白雾笼罩着的如意门，和他走进幻境时遇到的那扇门一模一样，心里明白，已经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

    很快，他就会和她重逢。

    陆恒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喃喃道：“我好像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了。”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推开深红sE的门板，被浓雾形成的漩涡x1进虚无之中，隐约听见凄绝的哭声。

    江宝嫦跪坐在马车里，从身后SiSi抱着陆恒，一边胡乱亲吻冰冷的脸庞，一边语无l次地说着心里话——

    “是我害Si你的，我早就猜出魏怀安还活着，却没有提醒过你，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正相反，我觉得他让我恶心。论做戏，谁b得上我？我能看不出他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吗？和他共处的每一刻，我都在拼命克制内心的厌恶，都在强颜欢笑，每次回到房间，我都恨不得洗掉一层皮……”

    “我想为端yAn公主报仇，想为惨Si在战乱中的将士和百姓报仇，也想把你往上推一把，所以，我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为他出谋划策，获取他的信任，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找到他通敌叛国的证据……我不敢告诉你，在你带兵奇袭之前，我已经做好了鸩杀他的准备，只差一味药，只差两日，我就能送他下地狱……”

    “陆恒，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我太害怕了……你对我那么好，抱住我的时候那么暖和，让我打从心底里害怕……”

    “我在冰天雪地里长大，早就习惯了g心斗角、尔虞我诈，突然坐在火堆前，肯定会被冻伤吧？从温暖的房间再度回到雪地里，没多久就会被冻Si吧？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迷恋能持续多久，为了避免被你抛弃，狼狈不堪，只能先推开你……”

    温热的眼泪冲走陆恒脸上的血迹，唤回几分血sE。

    搭在江宝嫦裙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