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五 赴死（结局）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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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丛黑峻峻的树林里，那棵树，白得好像被漆刷过一样，惨似枯骨，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直指高天。

    蓦得，一道雷劈下来，干枝焦黑，电石火花，燃起了烈焰！

    陈道仙站桥上冷眼瞧着。

    风鼓起了他空旷的衣袍，他站在那里，有几分站不住，伤过的腿在阴雨天里泛酸。

    手按住薄唇，粘稠殷红的液体止不住地往外溢，顺着指尖滴落。

    人像从高处被推下的瓷瓶，摔倒在木板长桥的桥面上，面色青白，人事不省。

    天上突然就降下了瓢泼大雨，冲刷清洗着人单薄的身躯。

    水势疯长，远处风卷高浪向这边儿打来。

    昏死过去的人眉头仍然紧皱着，唇瓣动了动，发出微不可察的气音，

    低声地唤着，先生……

    先生——我怕。

    ——

    吴白水去学校教书，生意上的事管得自然就少了，小少爷倒是不在乎这些，够吃穿用度足以，家里的佣人乐意走的，就都结了工钱换契打发走了……最后家里也就只剩了个看大门的老头儿，还有从小跟着他的燕儿姐，姑娘拿着人当亲弟弟疼，舍不得走，怎样劝都不得，后来还是遂了姑娘的意。

    吴家不像以往那般兴盛，瞧着小吴先生不顺眼地人就多了。

    毕竟那样骄矜的人，从骨子里透着满满傲气和优越，随意撇过来的一眼，都要让人疑心是不是夹杂着轻视和鄙薄。

    陈道仙远远地看到过一次，就多留了神。找空儿拿针给先生缝了个绣囊，里面装着驱邪消灾的小玩意儿。金框的眼镜挂在人鼻梁上第一次有了装饰以外的作用，人靠着椅背，对着光亮，让银针红线在布料上细密的穿梭着，勾勒阵法符文。

    做好了送过去，人从背脊后边贴近，附在耳畔上讲，“呐……不兴打开啊，打开就不灵了。”

    月光下，人的脸瞧不清楚，忽明忽暗，阴测测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吴白水不信邪，挑起来转了一圈，嗤笑道，“我是不愿信你这鬼话的，”

    道仙儿遂换了个说法劝，“先生，是仙儿自己做的。”

    “您不要，还能怎么着……”

    “为您祈福颂安，一番心意。”

    话没哄得人开心收下，只是也没扔了，第二天上陈老板就瞧着人领下微凸着，像是脖子上配了东西。口是心非的小吴先生不是一般的别扭。

    道仙儿眼里噙着笑，立在花树下，静静地看着人穿行在年轻活泼的灵魂中间，步伐轻盈，像是枝头跳跃的雀鸟。

    高兴就引吭高歌一番，

    不高兴……那还是别往前凑得好，吴白水被长年累月的梦魇折腾得有点疯，人一旦动气就是六亲不认。

    道仙儿是见识过了。

    见什么砸什么，迸溅起来的碎片一不小心就会划伤自己，陈道仙怕他不小心伤着，就抱着拦着，这会儿也不讲求合不合礼数了，任着人推拒反抗，将随手拿的到的东西扔过来。

    先生。

    他喊一声，越过满地狼藉抱过去，好言劝慰着，掰开人攥着利器的手，划破的手掌紧紧相扣，两个人伤口中汩汩涌出的血液就交融在一起，“别怕。”

    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幼稚状态，不讲道理，眼里闪着水光，猛然一口就咬上人的手臂又或是肩头，无比的凶狠，一直到甜腥满口。

    ——

    管用的。

    近两月里没见到拦路找麻烦的人。

    吴白水渐渐地也不再去想。

    这么一天傍晚，他转过一个路口。讶然发现角落里趴跪着一个人，衣裳扯破了大半，满是鞋印子，定睛一看，还是自己的冤家。

    “道仙儿？”

    “诶！”

    陈道仙儿抬眼看人，鼻青脸肿的，吓得吴白水眼皮一跳。

    “你这——惹上麻烦了？”

    陈道仙爬起来扑干净身上尘土，摇摇头，又点了点，“没……但也差不多吧。”

    ……

    “替人挡煞呢。”

    ……

    陈老板干的是高危的行当，被人寻仇是常有的事，隔个十天半月的，陈道仙就跑外地去避避，有时候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声，他去铺子上找人的时候，就跟着另一群人碰上过。

    富贵人家有，穷凶极恶的也有，三教九流都是陈老板的主顾。吴白水要他悠着点儿，人打个哈哈就过去，不当回事。

    这叫人收拾了，不算严重，吴白水就只骂他活该。

    “我没办法的嘛……”

    “要钱不要命，嫌活的太长。”

    陈道仙笑笑，不反驳，也不解释，跟在人后边儿走着，“这地界儿偏，我送您回去。”

    ……

    野火烧过一遍荒草。

    土地焦黑一片，满目疮痍，狂风卷着灰烬呼啸着从人身边经过。

    这座山头一边儿是草场，再远些是密林，离陈道仙的草房子挺近的，他有时候来这里走动，就看见半空中恍惚飘过几张扭曲的人脸。

    野草泥层下有些无人再来看顾的孤坟。游荡时间太久而忘了名字的鬼魂们不自觉就随着旷野的夜风飘出来，像雨后的春笋，冒个尖儿就被扯到半空中打着旋儿，可总飘不太远，只能在附近。

    陈道仙能看到他们，他们也看得到陈道仙儿，他们不仅看的到这个人，还能看得出这人要倒大霉了。

    像乌鸦一般聒噪，围着陈道仙吵嚷，姓陈的挥挥手就驱散一片，可他生的就招鬼稀罕，总有不要脸的贴过来。

    “道～～～仙儿～～”

    “不兴好好说话？”

    陈老板斜睨一眼那半透明的人形一眼。大概是这家伙早就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了，身体不断被风撕碎又聚合，可总拼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逆天改命是要遭报应的。”

    “你家吴先生他福薄命短，寿数尽了，你便是帮他逃过这一劫还有下一难。得不偿失的事儿你做它干什么？”

    “那你就该知道，我也是该死之人。”

    “我这条命本就是管别人借的，多不过再把他借给先生罢了。”

    陈道仙儿笑一笑，师父替他改名亦是改了命，他虽然没有他老人家活死人rou白骨的能耐，好在他家先生还活着，那仅仅是替个活人延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