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小鱼/他的母亲 (第1/2页)

    其实很久以前，泠龙不是这样恭而有礼的。

    他依神枪而生，不知生之疾苦，不懂人情世故，凭一身本领卓越，只遵主人命令，高傲不屈。

    自百年前，笙尔的梦境就变成了一尘不变的人间炼狱，血溅满地，尸首分离，而今天却梦见一抹亮银。

    梦见他与泠龙的初见。

    大战初始，人类节节败退，意识到彼此实力的天壤之别。

    他不在人间，为寻一线机缘，来到虚空之地。

    他在浩渺无边的星海中站了不知多久，他低着头，手指浸在用白瓷盆盛的清澈水中，那水中映照着银河万点星光，只有一物浮游其中——一尾白色的长条小鱼。

    他伸指去捉那缕白色，但滑溜的小鱼一个摆尾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他也不气馁，再次去捉，然后鱼又逃走。

    如此千千万万次。

    最终，那鱼还是落入他指间，被他从水里捻起，细细打量，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条“小鱼”，张牙舞爪，白须飞扬，是条幼龙。

    小龙大概是被捉得累了，盘在他掌心陷入沉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情感从心中蓬发，在胸膛涨得又酸又软，他用指腹蹭了蹭它柔软的身躯，小龙不耐烦地在睡梦中躲了躲。

    这是他的家人了。

    以后他们同生共死，不会分开。

    星海扭曲破裂，这本就是虚幻的造境，是另一处时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神器，这方天地完成了使命，开始崩塌，回归一片白茫茫。

    他手托小龙，回过头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在白光中沉沉地看着他，那个身影缓缓问：“你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吗。”

    他摇头。小龙喜欢逃跑，他全神贯注地去捉，早忘记了时间。

    那身影似乎轻叹：

    “一万六千天。”

    ——一万六千天。

    何其意志。

    之前他以为这个人类踏上自己的秘境是幸运，现在他已经叹服。

    “血族别于人类在血脉，血族承初代之血，为神族后裔。”

    无怪人类武器伤不到血族半分。

    传说中血族初代随世界初化而生，呼吸间万物生长，所过皆风光旖旎，草长莺飞。

    初代所在风月无边，如天上之月坠落凡间。无情，无欲，无私，无惧，比起生物，更像神灵。月神传说由此而来。后归于丰草长林，又万年，销声匿迹。

    “——传汝吾之血脉，为人类唯一，得胜之机。”

    ……

    “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他们呢？为什么连尸体都没有？”

    “我们送你入秘境，你得到的血脉、枪灵都是人类共有的财富！你要配合我们的研究！”

    “主人，不要，我会碎的……”

    他花一万六千天求得的小白枪灵，那么傲气，向来圣洁，原来也会跪地求饶。

    肩胛下永不愈合的碎裂伤疤，从枪灵之身传入心口，夜夜作痛，一遍遍诘问：为何为人类奋战至此？

    悠远钟声入梦，撞破旧时回忆，拉他走过长廊，他瞥见颠倒的灰白时钟被浅紫蛛丝缠绕，上面歪歪斜斜写着27，是他战败时的年纪。

    他见那蛛丝，有些恍惚，曾经被“研究”之后泠龙受损，需一物填补，在血界第七域领主巢xue，虚梦紫蛛的蛛丝有无惧时间的唯一持久性，可修复枪身。但人类疆土尚被血族控制大半，前往血界简直痴人说梦，只好忍伤出战。

    他继续向前，走进少年时歪曲昏暗的阁楼，地板血迹斑斑，窗外冷月高悬，一片死寂。他闭上眼不去看，径直走出去，然而下一幕却闯进了不知谁的陵墓，墓内壁画华美、冰晶棺椁，森冷却有着熟悉的气息，他情不自己地踏上阶梯，探头去看墓里——是他的母亲。

    可十五岁那年，他亲手葬了她，不让任何人找到。之后，他结束了和她一起漂泊的生活，回归牢笼。

    钟声愈敲愈响，急促不安，似乎在提醒他快点醒来，他紧紧盯着女人的脸，手臂绷得僵硬，似乎早就愈合的咬痕又在流血。她留给他疼痛，疑惑，和拥抱，组成了动荡不安的童年，而现在他竟然怀念她。

    他越看着她，眼前越是模糊不清，思绪却愈发冷静。这冰棺里躺着的不是母亲，母亲被他埋在默默无闻的土里。

    她是谁？

    女人睁开眼睛，他望着她，良久失语。

    她流落在外已久，昔日冠冕华装尽失，眼角皱纹是时间的刻印，即使沉睡也能感受到由内而外的上位威严。

    她是失踪的血界皇后，黎莫的母亲。

    他记起来，那天母亲死后，他是见过她的，她一直在母亲身体里。那天她从母亲身上化出虚影，低声抚摸他哭泣的脸：

    “拜托你，安葬她……”

    “忘了我们吧，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现在，他和她在梦中重逢，已是百余年后。

    “……辛苦了，好孩子。”她弯了弯眼。

    黎莫笑的时候，很像她。

    笙尔侧躺着，久久望着对面木三空荡荡的床沿发愣，窗边绿树成荫，风和日丽，远处传来一阵阵欢腾，钟声礼炮齐鸣，经久不息。

    转眼之间，今天已是联赛第一天，全界学院学生团陆续抵达皇家学院。

    这个梦做得笙尔头疼，他品味着关于泠龙的记忆因为药效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