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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历908年10月31日，奥古斯都，无忧宫

    “塔鲁克人一向是奥凯德人最忠实的盟友，”贝尔纳说，“他们一定会参与这次奥凯德人的暴动。所以你不仅需要加强奥凯德的戍卫，也要加固达拉亚山谷防线。塔鲁克革命军的残部大多龟缩在南方山林里，如果他们对帝国开战，那达拉亚要塞一定是他们最先攻击的目标。”

    “守卫达拉亚要塞的是瓦尔特·彭科将军，他可不怕那些塔鲁克人！”约恩说，“只是我听说最近塔鲁克的游击队想要炸毁达拉亚铁路，如果铁路断了，那谁给要塞里的人送吃的呢？”

    “好样的，你已经学会像皇帝一样思考了！”贝尔纳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般来说，我们将要塞士兵的衣食用度称作‘补给’，而给他们输送补给的铁道则是‘补给线’。如果将帝国看作人体，那补给线就是血管，如果血管停止输送血液，那人体的组织就会坏死。所以，你提出的问题非常关键，我们绝不能让塔鲁克人破坏达拉亚的补给线。”

    “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个人来说，我倾向于与塔鲁克人和谈，不过在身份审查制度启动后，显然和谈是不可能的了。”

    “唉，早知道就不通过那个法案了。”约恩嘟囔着说，“我能不能现在把它撤回了啊？”

    “虽然我认为这条法令的确应该被撤回，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贝尔纳说，“朝令夕改的皇帝可不是好皇帝，如果你这么快就撤回法案，不仅会失去我们人民的信任，还会让那些附庸国民觉得你软弱可欺。要记住，你现在是皇帝，你的一举一动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绝不能一拍脑门就做出决定，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约恩闷闷地点头：“明白了，叔叔。”

    “因此，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达拉亚铁路沿线布置更多的巡逻队，严密地看守铁路；同时也要加强达拉亚周边据点的布防，要尽可能地阻止游击队接近运输车辆——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一位优秀的军务长官就能布置好这一切。”贝尔纳说，“你是皇帝，你的职责不是去考虑如何安排巡逻队——那是军务长官的工作，你应该考虑，从哪儿可以找到这么一位称职的军需长官。”

    “叔叔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贝尔纳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微笑着说：“我离开国会很久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人选——你觉得谁能胜任呢？”

    约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维克托·康宁？”他迟疑道，“他怎么样？”

    “为什么选他呢？”

    “他、他是父亲以前的近卫长，还做过普雷斯科特将军的副官，在军部一直很有威望，而且，而且……”他瞥了一眼贝尔纳，声音低了下去，“而且和你关系也不错。”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谁适合当军需长官，而不是谁和我关系好。”贝尔纳正色道，“一为皇帝可不能凭个人感情来任命下属官员。你心里还有别的人选吗？”

    “有是有，”他小声道，“埃里希·比洛少校，他是的财务长官的侄子，以前参加过大陆战争，还在阿奎塔击退过塔鲁克人和卡法人的联军，但是、但是他是铁刃党的人……”

    “铁刃党的人怎么了？为什么不想推举铁刃党的人？”

    “我怕你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你是在尽一个皇帝应尽的义务啊。”贝尔纳温和地说，“身为皇帝，你对人民的责任应该永远高于个人的好恶，千万不能任由你的情感来左右你的理智。无论是铁刃派还是玫瑰党，甚至是别的国家的什么人，只要他们对帝国有利，你就应该将他们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要清楚一点，官员任命的标准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帝国的人民有益。”

    小约恩应了一声，使劲地点头：“我记住了。”

    “你聪明、好学，记性又好，很像你的父亲，不过你比他更加虚心。”贝尔纳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吧，小约恩，你会成为一名比你父亲更了不起的皇帝。”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一名传令官忽然推门而入，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蓝衣侍卫，他们的左胸前佩戴着金质的红鹰徽章，那鹰头戴王冠，双爪左右分开，各抓住一柄短斧。雄鹰是皇室的家辉，紫色是皇帝的颜色，而红色则是亲王的颜色，眼前的纹章正属于海因里希·诺曼亲王。

    “海因里希殿下想要见您，”传令官直截了当地对贝尔纳说，“您在这儿逗留得太久了，他希望您立刻返回夏宫去。”

    贝尔纳看了一眼约恩，皱了皱眉头，正要答话，不了约恩却先踏一步开口道：“凭什么！凭什么要听他的！”他喊了起来，“我才是帝国的皇帝，他有什么资格在皇宫里发号施令！”这几个月以来他的海因里希叔叔愈发跋扈，在失去了兄长的限制后，这位年轻的亲王终于舒张爪牙，向权力的中枢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他已经将内阁与枢密院纳入自己麾下，约恩可以想象，如果不是伊恩·林顿上将苦苦支撑，他几乎要将帝国军部也一并收入彀中。

    传令官没有答话，只是瞥了约恩一眼，那绝不是看待皇帝的眼神，反到像是在看某个可怜虫。

    在弗兰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从没有人敢这样看他。约恩被他的眼神彻底激怒了，他大声道：“出去！都给我出去！你们没资格站在我的皇宫里！”

    “陛下有些失态了。”传令官不屑地皱了皱鼻子，他微微欠身，对贝尔纳道，“还请您快一些，您知道，殿下不喜欢等待。”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随后就来。”贝尔纳挥退三人，他半蹲下身，替约恩抻平衣领上的褶皱，“怎么？这就生气啦？”他问道。

    约恩没说话，他红着眼，捏紧了拳头。

    “摄政王对于皇帝来说就是张狗皮膏药，贴上容易揭下难，你一旦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那再收回来可就麻烦喽——这就是我让你做事前三思的原因。”贝尔纳平视着他的眼睛，“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你，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你的父亲你这个年龄时闯的祸可比你多多了，伯父为了揍他甚至打折了三条木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日后成为一名伟大的皇帝，不是吗？”他替侄子揩去眼泪，又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肩膀，“人的成功是由无数的教训积攒起来的，相信你现在已经记住三思而后行的道理了。”

    约恩抽了抽鼻子：“对不起，叔叔，对不起……”他强忍着眼泪，说道，“都怪我不好，你是我爸最信任的人，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我不该信他们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贝尔纳抚摸着他金黄的卷发，“我们是家人啊，小约恩，家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他将约恩搂进怀中，“所以——永远不要向我道歉，永远不要。”

    约恩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中，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声隔着重重衣襟从胸腔内传来——在弗兰茨皇帝驾崩的那个清晨，在那辆翻倒的礼车里，约恩也曾这样近地听见他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坚实而平缓，冥冥之间传递给人一种镇静、安稳的力量。

    “别哭，小约恩，别哭，”他顺着约恩的脊背，“我永远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