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小城的雪 (第1/3页)

    【文洙贤的日记】

    1990年12月24日路城多云转晴

    婴儿有力的啼哭声传来的时候，产科医院外，小城的阴霾终于散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安，我把自己的脸贴在保温室的玻璃上，踮起脚尖努力地看着摇篮床一样的保温箱里，那个软乎乎的男婴，他的脸像一个rou包子或者棉花糖，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两只小脚丫蜷缩在肚子上。

    我好奇地盯着他瞧，他的样子真的可爱极了，白白软软的一坨，胖嘟嘟的一张小脸上都是rou，他的手掌特别小，拉着脚丫努力放进嘴里蹭。也许是他能意识到我在看他，我们的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竟然对我咯咯地笑了。

    我的名字叫文洙贤，对于这个男婴，我没有期待他能让我的物质生活变得更加富足，但我希望他健健康康，一生平安，所以我给他取名叫文洙健，他出生在平安夜，小名安安，和我的名字很像，一听就知道是我的家人。

    产科的护士小姐摸摸我的头，说弟弟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父母总会先我一步离开，但弟弟却会永远陪着我。

    那时候我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我至少明白了一点，文洙健，我的弟弟，我应该像爱我最珍视的东西一样爱他。

    1991年12月24日广津小雪

    我想起小安一周岁的时候母亲喝得烂醉如泥，父亲又赌输了钱回来没出撒气，揪着家里的东西乱摔，说母亲是个丧门星。母亲让我抱着小安先出去，于是那个湿冷的冬天我就那么抱着刚满一岁的小安跑掉了。

    母亲说除了早就抵押给银行的房子，黑社会性质的借贷公司那里也借了不少高利贷，我不知道什么叫抵押，但我知道每次来上门催债的人很可怕，真的很可怕，他们就是母亲口中的黑社会。父母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我没有习惯，也不期待他们不再争吵，因为父亲根本戒不掉赌瘾，就算他真的戒掉了，我们家欠的赌债也早就多得还不清了。

    唉。

    我抱着弟弟奔出家门。怕冷风会吹到他，我用宽大的毛巾包裹住小安的身体，把他紧紧捂在怀里。我在奔跑，小安好像很难受，在我颠簸的怀里不停地打嗝，把中午吃的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地吐出来，有奶粉和面包糊，婴儿的胃很脆弱，还没能消化的面包糊把他rou嘟嘟的小脸弄得脏兮兮的，有一些奶糊沾在他通红的鼻子上。可是小安不哭，他只是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瞧。

    或许他想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两个大人在争吵，为什么哥哥总是要奔跑。

    看着他难受到吐奶却不哭泣的样子，我心里更难受，像是针扎着心口一样疼，有种无力感深深刺痛着我的心脏，可我也只能把围巾裹得更紧。

    他打嗝的声音很小，吐在脖子边，好像是在叫我哥哥，让我的眼泪一瞬间就溢满了眼眶。

    是哥哥不好，小安啊，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很抱歉让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很抱歉你不能拥有想要的玩具，很抱歉未来可能你走进校园也会像哥哥一样被瞧不起，没有朋友，很抱歉你很早就开始吃面包糊，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mama就不会再给我们奶粉钱……

    我知道他听不懂我的话，但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依旧在心里对他说了无数次。

    对不起你要重蹈我的覆辙。

    我给小安擦干净脸，在一家蛋糕店前停住脚步，店门口有一棵和我差不多高的圣诞树，树顶有一颗金色的星星，树上还挂着很多亮晶晶的小礼物，再往里面看去，我看到那里的店员们有说有笑，正在制作圣诞老人的蛋糕。

    汉城冬日的小雪落在我的肩头。

    他们的手边有好多礼物，都被红色的礼物纸包裹着。小安开始流鼻涕，把他小小的一粒鼻子头蛰得红红的，他亮晶晶的小眼睛里是那个很漂亮的蛋糕，我拉开衣服的拉链，把小安放进我的怀里抱着，想用我的体温给他取暖。

    好冷。汉江边的冷风把我的脸颊吹得发烫，我抱紧小安，站在蛋糕店的玻璃门外，呆呆地望着里面。

    其实进去暖和一下明明不要钱的，那时候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敢进去，我只是抱着小安站在玻璃橱窗前望着里面，想象着那里面一定很暖和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才能拥有一个平安夜里温馨的生日呢？

    今年我依旧没能给小安一个他想要的小熊蛋糕。

    1993年12月24日广津小雪

    小安今天三周岁啦:

    最近学校北门的小卖部旁边开了一家蛋糕店，我每天放学路过都看到那个玻璃柜子里存了鲜花蛋糕，白色的奶油上有棕色小熊拿着一朵小小的红色玫瑰花，是小安喜欢的小熊蛋糕。

    为了给小安过一个很美满的生日，我从9月份的时候就开始每天打工了。之前我问过附近的咖啡店，那里的老板说他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不要童工的，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正经生意不要童工，但是老板告诉我，我年纪太小了，估计哪里都不会要我去工作。

    最后邻居的奶奶告诉我，拐角那个餐馆阿姨可能需要帮忙，如果我能帮她做一些杂活，说不定她会给我些报酬。于是我去求阿姨了，虽然我年纪小，可是我的胳膊很结实，我能做很多事情，请尽管吩咐我。最后阿姨可怜了我，说我可以留下来帮忙洗菜和擦桌子，但是她说一天只有1000韩元，多了不行，这也是为我好。她收留我做工，我连忙弯着腰向她道谢，感激不尽。

    周一放学的时候我告诉蛋糕店的老板，说要定制一个拿着玫瑰花的小熊蛋糕，2磅的，我有钱了。

    今天我在之前想要打工的咖啡店预订了一个包间，按照小孩子喜欢的样子装饰了彩色气球和小熊，我要在这里给小安过一个难忘的生日，虽然不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记得。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大概是已经离家出走了吧。今天回去抱小安的时候，房间里是浓重的烟味，小安拽着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玩具熊，蹲在卧室的角落里吐着舌头用力咳嗽着，最近本来叼着的那个塑料奶嘴被咳出来掉在一旁，而父亲却独自在阳台抽烟。

    看着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