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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寒冬母狼 (第1/1页)
雨势渐缓,铁灰色的天空下炊烟被风吹斜,弥散在温吞的水汽中。塞尔拉人的脚步和马蹄踏碎了道路上一个个印着灯光的水洼,横穿过坎顿小城。 这座小城位于亚隆公国的领土与塞拉荒原之间,在公国的对外扩张与数十年的魔龙之乱中首当其冲。几番当权的更替和动荡,使其极为贫穷保守。躲在破败门窗后的一双双阴沉的眼,极为不善地打量着匆匆路过的一行人。 这群步履匆匆的塞尔拉人悉数为女性,身形较矮,肤色深褐,深黑的头发齐耳割断。她们均身着皮甲,背后配有弓箭与短刀,牵有数匹矮种马。 这幅光景在妇女孩童极少出门的坎顿小城极为罕见。 脚下的道路从碎石路逐渐过渡到泥泞小道,城镇中心的灯火逐渐远去,前路浸入一片阴暗中。然而窥视的目光躲在阴影中挥之不去。 领头的女性打破了沉默,下达了进城之后的第一个命令,”点火。“ 疾行的队伍一停,只听齐整的擦火声,橘红色的火光便在数十只火把上荡了开来。唯独在队伍稍后方,有位身形稍高的人影,只从黑色斗篷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干枯苍白,与同行的塞尔拉人的肤色格格不入。那手掌只微微一晃,青白色的火焰便从他的皮肤上燃起,如同有生命般跳动不停。 魔法特有的腥臭味在细雨中弥漫开来。 ——塞尔拉的母狼群……何时有了这号人…… 阴影中的窃窃私语逐渐散去,窥视的目光也随之退去。 “上马,小步驰行。” 首领侧头看向身后整齐划一地跃上马鞍的族人,除了那位动作略显生疏的法师。 “白鸦,你来我这里。” 黑衣法师胯下,枣红色的骟马仿佛能通人言,在骑手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便乐颠颠地小步跑上前来。黑色风帽下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颌,法师以低哑的嗓音应道,”姑姑。“ 曾经人丁兴旺的塞尔拉一族只剩下不得不拿起武器的女性,其中年长的首领则被族人称为姑姑。 “从这里到无人区,由你领头。我去后面,坎顿黑市的尾巴不能留。若有情况,红豆会帮你。” 枣红的骟马打了个响鼻。而白鸦掐灭了左手的火焰作为回答。 在魔龙伏诛后,前来清扫战场的塞尔拉人发现了伏在火焰熄灭的枯木林中、生死不知的“白鸦”。失去视觉的法师极为瘦弱,后背还负有被龙爪贯穿的可怖伤口,作为魔龙的受害者被人丁凋零的塞尔拉族勉强接纳。 作为一族稀缺的法师与医师。 白鸦将一丛蓝色的魔焰点在身侧,作为昏暗雨夜的引路灯。腥臭的术法气息也足以喝退寻常截道的贼人。 队伍重新向前行进。 白鸦摸了摸红豆湿漉漉的鬃毛,温热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物传了过来。 红豆并不是塞尔拉人繁育那一支的矮种马,它的肩高更偏向于是来自亚隆公国的品种。白鸦并不了解马种,骑术也是最近才磕磕绊绊地上手。而红豆是他最好的老师。它知道在全族迁徙中该走在队伍的哪个位置,也会见事不对立刻撒开蹄子跑路。 它原先的主人不知去了何方。在白鸦从昏迷中清醒不久,它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地冲进塞尔拉人的营地。红豆的身上插满箭矢,马鞍上拖着半截尸体。看红豆疯狂踩踏那副尸身的模样,应该不属于它的主人。 马匹也是珍贵资源。白鸦在治好了它之后,用豆料和胡萝卜成功将它收买。 不知为何它对红萝卜的名字十分不满,白鸦只好勉为其难地叫它红豆。 很快,队伍穿过坎顿城的放牧区,墓区和荒原,进入隶属亚隆公国的山脉。首领纵马从队伍后超了上来,向白鸦颔首。白鸦让红豆放缓步伐,回到队伍中。浓厚的血腥味自两人擦肩时透过来,白鸦垂下眼,首领空闲的右手拎着一串被割下的人舌,凝结着深黑的血迹。 狩猎者反被狩猎。 首领选了一处坡度平缓的林地过夜,两人一组搭起简陋的帐篷。白鸦牵着红豆绕着营地一圈,留下驱赶野兽的术法气味。红豆闻到了他行囊里胡萝卜干的味道,不甘心地一直用鼻头拱着他的后背。 白鸦不堪其烦,拿中指头弹它的脑门。 红豆哼哼唧唧。 “老远就听见红豆在讨食,”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嘴馋的马。” 红豆不满地用前脚刨了两下地。白鸦在它嘴里塞了根胡萝卜干,挥挥手让它自己去玩。 鱼鱼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落叶和草屑,虽然由于潮湿它们仍顽固地粘在皮甲上。 塞尔拉人没有自己的文字,鱼鱼的名字就是指鱼苗的意思。她的确很年轻,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却已经在马背上度过了五年的青春。她的皮肤如同她的族人般深褐,据说是骑马穿梭在龙焰中熏染而成。她的臂膀健壮有力,发出的箭矢能轻易穿透猎物的颅骨,如今已经能和长辈一同出去狩猎。 这是如今塞尔拉人的模样。 而瘦弱苍白的白鸦永远和她们格格不入。 ——在他体内跳动的龙心不停嗤笑着。 鱼鱼凑了过来,她刚刚到白鸦的肩头。温热的皮肤贴在他冰冷的上臂,温暖而满是厚茧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白鸦不由得一阵瑟缩。 “白鸦,“鱼鱼好奇地翻看他施术的手,”我也能学魔法吗?“ ”不能,“白鸦直白地回答,”塞尔拉人都不能。“ 人丁凋零的一族血液逐渐浑浊,先辈残留的魔术血脉愈发稀薄,直至这一辈则是完全断绝。 鱼鱼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他的手掌。”那——“鱼鱼不死心地问,”我的孩子能学魔法吗?“ 白鸦一愣,”孩子?“ ”首领说,今年过后我们一辈就要出去寻找种子了。年轻的时候生育最不辛苦,长辈也可以帮忙。“ ”……想好要什么样的吗?“ 鱼鱼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最好是白鸦这么高的!这样箭能射得更加远,望哨也看得远……能和你学魔法就更好啦……啊。“她猛地握住白鸦的手腕,”首领说你像是亚隆山脉北侧的人,我可以去那边看看!” ——亚隆山脉吗?白鸦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我……” 远处红豆兴奋的嘶鸣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 两人匆匆拨开灌木丛,只见红豆和一匹深黑色的母马相互蹭头,红豆的尾巴甚至兴奋得甩来甩去。 “红豆——”鱼鱼大声喊,“快回来——你已经被骟啦——” 红豆耳朵转了转,假装没有听见。 白鸦摇摇头,从包里掏出胡萝卜干,这才诱使红豆恋恋不舍地走回来。 两人一马慢慢踱回营地,伴随着鱼鱼一路絮絮叨叨地嘲笑红豆的声音。 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灌木深处,深黑的母马啃着草皮,悠哉悠哉地走进不远的另一处营地。随后才有两道身影从阴影处浮出,其中一位快步上前,牵起母马,一边回头问身边的人,声音如同吞了炭般粗砺嘶哑。 “头儿,刚怎么不把你的马一起领回来?” 身边的人影哼笑一声,“不急——有人拿走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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