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跟你睡一次 (第2/2页)

她在桌子下拧着手指头，小声地嗯了一声，眼巴巴看着他手上的，属于自己的宝贝。

    “这是爸爸？”

    沈劭没有霸占小孩子东西的歉疚，指着用红色蜡笔画的一个高高的爆炸头——这显然很不形象，但这张纸上全是爆炸头，他怀疑自己以后要是也上去，也是个爆炸头。

    丫头眨了眨眼，下排奶牙咬着上嘴唇，潮湿的小手仍在彼此互相折磨，不安溢于言表。

    “这个是你？”沈劭不为所动，继续猜测。

    “这谁...”画面上出现了他不熟悉的人，虽然能在上面猜出一二人已经算天赋异禀，但不能阻止心头猛蹿起来的警觉，“爸爸的朋友？”

    “嗯...”小丫头急的额头冒汗，嗯的声音比刚刚更小，眼眶里都开始堆砌泪珠子，扭着头频频往屋里看。

    “哪的朋友，经常过来吗？”

    “看什么呢？”戎克端着几个碗出来，小姑娘如蒙大赦，哧溜一下跑过去抱他的腿，瞪着沈劭的眼里满是控诉。

    “回去坐好，小心烫到你。”戎克接收不到，并拒绝了她伸过来要帮忙的手，怀里转瞬消失了几个碗，沈劭很殷勤。

    戎克挑了挑眉，菜放在桌上，把一只碗推倒他面前：

    “懒得分了，将就一起吃吧。”

    一盘菜一碗饭算三十五，桌上现在有一荤一素两盘菜两碗饭，加一份看不出什么成分的辅食，沈劭觉得他赚了，得加钱。

    戎克把印着鸭子图案的花碗放在小丫头面前：“乖乖吃饭。”

    一低头眼前多了张大钞，戎克抬眼看沈劭，他端着碗，低着头扒饭，嘟嘟囔囔道：

    “盖饭三十五，这不是盖饭，少说得一百。”

    看到钱，丫头忙不迭从兜里掏出刚刚收到的几张皱巴巴的纸钞，在他面前一一捋平。

    戎克哭笑不得，掐了掐女儿的脸蛋子：“他买了啥？”

    丫头指着被扔在一旁的红烧牛rou方便面，还有散落在它旁边的火腿肠卤蛋，扬起小脸，等待表扬。

    谁想只得到一个脑瓜崩子，戎克转头看向沈劭：

    “就欺负她十根手指不够用是吧，她还没上幼儿园。”

    沈劭咽了口白米饭，一声不吭，也不敢往rou菜上伸筷子。

    戎克扒拉了下那堆零食：

    “五十五算你五十吧，剩下的拿回去。”

    沈劭用筷子在碗里拨米粒，表情不虞。

    “还没说，你单位附近连外卖都没有吗，成天跑这混泡面？”

    这个贫民窟周围最正经的公司是搞废机油回收的，里面一帮大老粗，沈劭若是里面的，一整个行走的格格不入，如若不然，就得驱车从十五公里外的市中心赶过来。

    快二十天了，风雨无阻，不能说不聪明，只能说傻到一定程度。

    “别仗着年轻瞎吃，这东西没营养。”

    沈劭含糊其辞，精明的大脑运转飞速，琢磨该怎么卖惨才能博到今天这样一顿饭，却见戎克眉梢一挑，筷子在小丫头面前敲了敲：

    “胡萝卜，不准挑出来。”

    小姑娘rou嘟嘟的脸上堆满苦大仇深，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把好不容易拨到一边的红色颗粒拨回来。

    “下次再这样就给你捣成泥，看你怎么挑。”

    他教训完小的，又发落大的，顾客就是上帝的先进理念一点没入心入脑：

    “你也是，大家闺秀吃饭呢？一粒一粒挑？下午不用上班了吗？”

    一整个中午都在这蹉跎，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有地方午睡呢。

    沈劭加快刨饭速度。

    他如此乖觉，戎克反而沉下脸，把慢吞吞收拾碗筷的女儿赶回屋里午睡。

    乌沉沉的目光对上同样跟碗筷磨蹭的年轻人，他轻声道：

    “名字。”

    “沈劭。”

    他不一定记得，沈劭警告自己，但仍紧张得捏了把冷汗，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一点回馈。

    戎克微微低着头，惯性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伸出右手：

    “戎克。”

    沈劭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地呼了口气，伸手握住他，他的手很粗糙，指节和掌心布满细茧和伤痕，其中有一道横贯掌心，摸得沈劭心头一突，下意识想翻过来看看。

    戎克却抽回手，在身上上下摸了摸，没找着火机，就把嘴上的烟摘下来：

    “跟你商量件事。”

    戎克抬起眼睛，沈劭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听见他说：

    “帮我个忙，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条件...”沈劭嚅嗫着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司马昭之心了。

    戎克别开头，低声道：

    “我跟你睡一次。”

    炎炎烈日，晃得眼晕，他以为自己耳鸣，却原来是心跳，震耳欲聋，口舌麻木到不能言语——

    良久的沉默让戎克焦虑，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堪，理智回到大脑，他暴躁地搓碎压根没点着的纸烟：

    “当我...”

    “好。”

    沈劭终于找回声音，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