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最后的侍从 (第1/2页)

    这项技术是划时代的。

    没什么不可理解：你娘们儿隔开百米就能通过你的西装看见你上一次甚至是第一次穿它时亲吻的女人，她涨红着脸，看上去像打过你耳光的巴掌。这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但早就不再是想象了。从生锈的晾衣架透视一块上世纪冻僵的尿布只是小菜一碟。这项技术解读附着于物质的断片，层层剥出它见证的历史。其终极目的是掏空实体，掏空生命，直到掏空宇宙。所有人知道它存在。没有人愿意为它命名，哪怕是在巫师与黑猫结伴夜行的昨日，哪怕是在它已被命名的今天。这场最先席卷史学研究的风暴，最终卷走天空。

    为纪念这项技术，人们为它建立了历史博物馆。馆内最古老的藏品是一份手稿，可被追溯至雅比斯阿帕缇王朝中叶。研究者运用这项技术，确定手稿完成于塞萨尔三世执政时期，并证实有关“塔中王子”与最后一名侍从的部分传言。历史研究从此步上新阶梯。人们从文件的残片回望当时的影像，它在展台边循环播放。到我们死去，它还在这里。

    令人庆幸的是，新技术使新人类扭转历史；也许我们可以这么说：我们死去前，它已不在这里。

    ——

    影像

    学者启动仪器；主妇打开屏幕，摊开心型煎蛋。

    “众所周知，‘塔中王子’离奇的一生中出现过六十四名近身侍从，六十三位有名有姓。第六十四位、也是任期最长的侍从一向为人津津乐道，有人相信他是王子的忠实谋臣，有人声称他是王子的秘密情人，也有人怀疑他是否存在。

    “严格审查每一名近身侍从是阿帕缇王朝的惯例。现存记录基本来自皇家档案馆，唯独这份文件出土于玫瑰塔遗址，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与最后一名侍从有关。由于年代久远、保存不当，字迹已经无法被辨识。好在，我们团队幸运地发明了新技术……在此，我要特别感谢博物馆的负责人，他慷慨出借这份珍贵的文献供我们实验，就是我手头这份——当然啦，是原件。我必须把自己包得像个外星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接下来，我会把镜头对准它，稳住这小东西轻轻拨几下，如果运气不错，就能以影像重现它的生成过程……”

    “现在，”学者朝羊皮纸眨眨眼睛，你无法得知他是否为此不安，“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心型成了，边缘焦黑。主妇敲碎第二只蛋。

    国王的侍从穿梭在阴暗的巷道里。

    每个转角如此警告：切勿掉以轻心。上下唇不停打架。随便哪只脚都可能撞上死老鼠和乔装成人的老鼠。

    侍从拿着加火漆的签名信。信件来自希尔里斯公爵，字如其人，细长、忧郁、营养不良。侍从绕过一只破木桶，那里刚刚闪过两簇怪火。

    木桶。一个被抹掉脸面的女人，不被公爵承认的原因也许是木桶般的腰身，鉴于她给芦苇般的公爵留下了一个相当匀称的男孩——如今的准侍从官。他风度稳静、谦逊不失机敏，没有半点公爵的影子。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无论准侍从官在过去二十来年里是不是公爵的麻烦，现在都为公爵解决了一个麻烦。比起摆脱那位王子，伪造私孩子容易多了。人人心照不宣，只有国王对此事的真假斤斤计较，仿佛那是他饿死前的最后一餐。

    侍从不指望能呈交一份让国王满意的调查报告。他又看了一眼木桶，确信没有看错。那怪火是冷冰冰的蓝色与绿色。

    蓝和绿。那位王子活像发疯的眼睛。三个月里他吓跑了七名训练有素的侍从官，上帝知道他还要祸害几个。希尔里斯公爵当然不会让他真正的继承人遭这份罪。就算那是半只仅有血统高贵的小木桶，它盛放的沃土也教国王眼红。

    木桶里跳出一只黑猫。它攀上高处，一瘸一拐地驮着镶红边的月亮。昏月刚被挤出云层，跌跌撞撞，一身老态。侍从再次庆幸他已不再年轻。岁月让他的宽慰多于怜悯和惊异。

    几经周折，他来到准侍从官曾经的住处。这地方破极了，将雨前的月光都能压垮它。幸而它材质算得坚固，过路人能感到有所保障。但在这逗留是另一回事。如果耐心耐意、足够细谨，或许能发现其中奥秘：砖块十分整齐，说砖缝里插不进刀片绝非夸张；窗户不大不小，卡着铅条格，至寒冬时节，顶上一格刚巧能挽住黑夜最长那天的阳光。入夏后，重组的老石板瓦恰好充当屏障，那夹角如此奇妙，使窗沿完全躲开了风雨的抓挠。檐沟旁，管道通往水槽，没有多余的转折。每样物件都摆在最合适的位置，像张图纸，不像人住的屋子。这几乎不可思议，好比沙漠隐修士精心建造了一间他不居住的陋室。

    侍从开始欣赏这座破屋的简约性。在他沉迷于相关数理问题之前，水槽边激起水声。迎面走来了一个粗壮的妇人，他吃了一惊，向妇人问好，不抱希望地谈起破屋的前主人。

    影像

    “那个奥斯卡斯特？坏坯子！成天——无所事事——野鸡养的——小偷！您说他现在不叫这个？我管他叫约翰约拿还是约书亚——坏坯子！前一阵倒像是学好了，一副绅士派头！把小海伦娜哄得团团转！好几次，她亲眼看见他与几个不正经的女人勾勾搭搭，心都快碎了……话说回来，如果他早先就是那样，我年轻十几岁，也会为他神魂颠倒的。”

    “这屋子？那一阵他就爱这么瞎捣鼓……好吧，也帮了我一些小忙。但您也知道，坏种结不出好果。”

    “我搬来没多久，他母亲死了。少见的漂亮人儿，北边来的，脾气不好。他待她糟透了。她攒了钱，他能从墙缝里抠出最后一个子儿去吃喝玩乐。她死了三天，他回到家，半个月瘦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