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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君不见(七夕24联文) (第4/4页)
推开那扇门,门后是一张少年的脸,先惊讶,再笑出来。清秀的脸艳丽的笑,夕阳在他背后升升落落、日月辗转,红玉为枝霞作蕊,兜兜转转依旧是那梦魇般的海棠花。哦对,这是高中时的燕破岳,萧云杰去外地上学,寒假拖着一口东北话回来过年。他俩一年里最冷的几个月都在一起,像两只小鸡仔一样挤在一起用绒毛互相取暖,等到萧云杰要走的时候,海棠花就快开了。小燕总是和花骨朵一起送他走。 他的思念与欲望、亲情与爱恋、兄弟战友还有爱人,无一不与枝头那抹红艳有关,就连扫墓的时候,萧云杰都要折枝海棠插在一边,否则总觉得少了些东西。 年龄大了点之后他开始信佛,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杀生吃rou不念经,信佛仅仅是因为信轮回,毕竟这辈子也就指望着这东西再见到燕子了,宁可信其有。 萧云杰直到退休也没离猎豹太远过,没啥伟光正的原因,就是那棵破树而已。站在那里一活就是几十年,当它总算熬不过岁月,慢慢颓败下去时,萧云杰退休了,他们之间的守望也算是结束了。 那树,死了,伤心也没办法,世界上最挽回不了的就是命,这件事萧云杰在自己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好在燕家那盆海棠长出来了,也算是个延续和寄托,萧云杰专程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去拜访燕家。 老老燕已经挂墙上了,就在燕破岳旁边,裴姨老得路都走不动,时不时犯困打瞌睡,跟萧云杰唠着唠着,这才不小心说漏了嘴。家里那盆海棠不是当初折回来的,那根被他和燕子护了一路的枝丫早死了,这根是老燕偷偷去买的,特意挑了根长得差不多的,天天盼着俩孩子回来看海棠花。好不容易等到开花,却没人念着了。 白墙上两张照片,一张老一张小,这父子俩,到死都没好意思面对面过几次,如今面前摆着一个香炉、一盘供果,爷俩还得分着用。 萧云杰走到燕破岳面前,盯了那张照片很久,恍惚间心里蹦出来一句“燕子居然没变老”,刚想完就把自己逗笑了。 他妈的,萧云杰跌坐回沙发上,笑着骂了一句,手扶着头,就连脸上斑驳的皱纹都透露出狼狈。 裴姨哆哆嗦嗦地抽了张纸给眼前的孩子,动作很慢,来得及时,却不顶事,老人努力抿嘴扯出一个微笑,想让两人心里都好受一点。 想哭就哭会儿,在裴姨这儿没事的。 我没事,您身体还好吧? 就那样……你还是一个人过着呢? 嗐,怎么问起这个了。 今天,好像是七夕节嘞,耍对象嘛。 不耍了,我还是一个人过着呢,挺好的。 哎哟……裴姨要是走了谁照顾你啊…… 1 说啥呢姨,您哪儿也不能走,您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 小杰,说真的,还是找个伴吧,不然……孤孤单单的,姨怕你遇见麻烦了没人帮衬啊。 我明白的姨,您说的对,但我确实没那心思了,也凑不上他们年轻人喜欢的热闹。不说了,今晚我陪您看星星吧,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能看到星……他突然不说话了,戛然而止。 这是一段大概三十秒左右的沉默,裴姨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带着深深皱痕的面容浮现出悲悯。 死寂被带着呜咽的声音溃然打破。 裴姨,我想燕子了。说完,萧云杰嚎啕大哭,指缝里那点纸压根不够用,还碎成了糊糊,黏在掌心里,愁人,苦。 燕破岳在他心里占的太多,拔不出来了。拔出来心会碎。 他还是想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做这件事——想他。 他的海棠花,他的那由他。 年年都挂念着,年年都要把旧军装拖出来穿一遭,几十年来从公交到地铁、出租到网约,路径一直在变,目的地却始终是那两片方方正正的陵园。 1 来年的春,依旧鸟语花香柳风拂面,萧云杰依旧去扫墓。光家里人的坟堆就有三个等着打理的……去年还只是两个,如今裴姨也立在老燕旁,栩栩如生般温婉。 给老两口打扫完,转到烈士陵园,萧云杰放下心,气喘吁吁地往燕破岳墓碑前一坐。想也不用想,肯定扎了一屁股草,反正燕破岳爱招惹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开瓶酒,也懒得敬了,在夕阳下cao起瓶子就往胃里灌。他目视天边的金黄暖红,余光扫到自己背靠的石碑上停了只燕子,那小家伙歪着头在看他,一副倔里倔气的傲娇模样。 “你是来看他的,还是来看我的?”萧云杰笑着问它。 燕子当然不会回答,它探头探脑地盯着萧云杰手里的酒瓶子,像在好奇。萧云杰下意识把酒瓶往身后一藏,结果玻璃瓶和石碑撞在一起,洒了几滴出来,将浅灰的石板晕成了深灰。 “想得美,你喝可乐去。”萧云杰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墓碑,语气温柔:“我退休了才喝酒,你又没退休。” “现在你见着我总该喊哥了吧。喊叔都不过分,叫声萧叔叔听听?” “闷葫芦一个。再给你背个诗:海棠花谢也,君知否……” “算了,君知道个屁,君都死透了。” “燕子,前几天走路上看见几个小孩,才想起来咱俩没孩子啊……噢,忘了你本来也不能生。” 1 “你还嫌不嫌我叨叨了?嘿!”燕子被他吓了一跳,飞了,萧云杰朝着它远去的方向嘿嘿一笑:“行吧,路上小心。” “燕子。” 他乏力了,五十多岁的人带着满身旧伤和病痛,闭上眼睛用脸贴着墓碑休息。酒气上涌,呼吸间居然从酒味里觉出一丝清香,他睁眼、抬头看去。 不知哪年插的枝,竟然自顾自发成了树,桀骜不驯。 是海棠花,金色的天幕嫣红的丛,炸开的枝头骄傲的风,横出一枝,凌驾燕破岳头顶上,花枝作他骨、清丽成皮rou,剩下那点绚烂的色彩便当他的鲜血,流淌在永远的春天里。 “我睡会儿,不用叫我,我想你了。” 晚上八点,天还没黑完,萧云杰被惊恐的清洁工叫醒,悻悻提上酒瓶子走人,墨绿色的军装被他穿得笔挺,衣服下的身躯却不可避免地开始佝偻。 烈士陵园早就关门了,但没人叫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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