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都曾为彼此守候 (第1/1页)

    说让尹路“一个人静静”，靳无虞就真的不再出声，而是像个变态一样，一路默默尾随着尹路往宿舍走。尹路没心情同他争辩，只好当他不存在，闷头想自己的心事。

    已经过了18：30，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响。四个未接来电，蓝色软件不停地弹出消息。尹路一边走，一边在对话框里回复：“做个人吧，凌枫。”然后拉黑删好友、注销账号、卸载app。

    怎么又是这样？他突然感觉悲从中来。好不容易从自欺欺人的泡泡中走出来，还以为终于可以向前看、好好拥有一段真实的感情，没想到又是另一个虚情假意的泡泡。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是没这个命吧。算了吧，自己一个人也挺好，性取向是这样，本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

    走到宿舍楼下，尹路脚下一顿。回去干什么呢？宿舍那几个大忙人，白天都在外面奔波赶招聘会、去图书馆复习考研，他一个顺利保研的“人上人”，人家聊什么他都插不上话，处境原本就很尬尴；还同情靳无虞孤独寂寞呢，他自己不也一样，连个能聊聊的朋友都没有。而且还没吃晚饭。

    尹路两手插兜，掉头木然往湖滨走。学校东门外有一家小饭店，正对着视野辽阔的湖面，他常一个人去，边吃饭边发呆。

    看样子身后这个小尾巴是甩不掉了。路过教育超市时，尹路刷饭卡买了一包土司、一盒牛奶，递给靳无虞。靳无虞把土司袋子拎在手上做钟摆运动，脸上荡漾出一个无比天真的甜笑。

    这人怎么像三岁小孩似的，喜怒全写在脸上。不对，更像一只没心没肺的小狗，跟在他身后得意洋洋地摇尾巴。

    “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啊？”出东门时，尹路忍不住回头问他。

    靳无虞左右晃了晃头，眉飞眼笑道：“你不喜欢我的原因，是一个随着时间流逝会自动解决的问题。”

    尹路简直哭笑不得，捂了捂额头，提醒他道：“‘你年满十八岁’，是‘我喜欢你’的必要非充分条件。不是说只要你年满十八岁，我就一定会喜欢你，懂吗？”

    靳大天才当然懂，嘴角立即耷拉下去。

    “我不会再喜欢谁了。”尹路紧接着嘟囔了一句，“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什么？”靳无虞一步迈到他身前，不依不饶。

    “不为什么，没这个命。就这样吧，人也不是非要感情美满才能活。”尹路说着，苦笑了一声，和一个根本听不懂人话的小孩说这些，是有多孤独，简直太可悲了。

    “不会的。”靳无虞盯着他下巴重重点头，“你一定会幸福的，我确定。”

    小狗突然郑重其事的语气，令尹路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一时眼睛鼻子都发酸了。竟也有些释然，话又说回来，其实还应该感谢他呢。如果不是他适时揭露提醒，尹路还不知道要在凌枫这个人渣精心罗致的谎言里泥足深陷多久。

    尹路在靳无虞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招呼他：“走吧。你爸妈知道你不回家吃饭吗？”

    “知道。”靳无虞十分淡定，“我妈说：‘你敢去就别回来了。’”

    尹路咬紧嘴唇才没有嗤笑出声，这倒霉孩子真能把人气死，靳老师和师母太不容易了。

    等上菜的工夫，靳无虞吃完半包土司、喝掉牛奶，端端正正坐在桌对面，对尹路发出新一轮灵魂的拷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成年人？”

    尹路从没被人问过、也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少年眼巴巴盯着他帽衫领口，一脸虔诚地等待他回答。他实在没法敷衍，只好努力定了定神，认真想。

    片刻后，尹路认真答道：“我喜欢真诚、直接，不跟我耍心机的人。要很有能力，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出很好的成绩，能让我钦佩仰望的。最重要的是，专一、稳定，能一直走下去……”

    “好。”靳无虞点头表示收到，思路无比清晰，“那rou眼可见的方面呢？你喜欢什么样外表的男人？”

    “外表……比我高的，总不能比我丑吧。哎呀，就清清爽爽的帅哥吧。”尹路说完臊得扶额直摇头，觉得自己荒谬死了，这是干什么呢，和小屁孩玩过家家、向仙女许愿吗？

    “好。我会努力朝这个方向发育。”靳无虞挺了挺腰，笃定道，“尹路，你等我。我的生日是11月11日。”然后拎着半袋土司，起身走了。

    此后，靳无虞没有再来“烦”他，应该是出国上学了。尹路不放心靳无虞那个搞黑客技术的小伙伴，主动向靳老师提起这件事，不久，靳老师说陈星寂被他爸爸家暴，他mama把他接到新加坡去了。

    那年九月初，尹路收到一个快递包裹，里面是一块奇怪的电子表。只是形状像表，液晶屏幕上显示的却不是时间，而是一个四位数字“1167”。他凭直觉感到，这是靳无虞的杰作。起初他不明白“1167”是什么意思，可没过两天，他发现这个数字每天都会减一，在夜里0：00的时候自动改变。

    倒数计时？尹路稍微算了一下，是靳无虞满十八岁所剩天数的倒数计时！这该死的，充满奇思妙想的浪漫。不愧是你啊靳无虞小朋友！

    尹路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走出姓凌的骗子带来的阴影。他删掉那个软件，再也不相信网络世界里虚浮的情感。形而上学研究带来的满足，让他可以凭自己的理智抵御庸俗rou欲的诱惑，他渐渐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任何羁绊，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只是时不时想起少年天真而又郑重的祝福，“你一定会幸福的”，总会觉得怅然若失。

    三年后，靳老师建议他走国家留学基金委的项目去国外读博。经过一些主动或被动的筛选，一些机缘巧合的决定，最终尹路收到纽约大学的offer。

    倒计时表走到0090的那天，尹路搭乘机场巴士来到纽约中央火车总站。坐地铁去学校前，他来到大厅，想感受一下全世界最着名的陆运枢纽。

    好像在冥冥之中早有预感，当身后响起那声久违的“尹路”时，他心中升起的更多是释然，而非惊讶。可当他转身，看到靳无虞后，却惊讶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前少年比尹路稍高一点，脸上的婴儿肥完全褪去，鼻梁高挺，下颌线凌厉，最好看的是那双深潭一样漆黑沉静的眼睛。

    可靳无虞还是不敢看尹路，走近后睫毛疯狂颤动着，伸手接过尹路的行李箱：“尹路，我还有90天就满18岁。”

    尹路“扑哧”笑了，迈出一步却发现头晕乎乎的。这小孩发育得也太成功了吧！他心口突突狂跳，脸上发起烧来，竟也不敢再看靳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