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重逢(5) (第1/1页)

    两人在山洞里照料盛无缺，待到他元气稍复，有点力气起身行走後，两人便一左一右，沿着较为平缓的山路，慢慢将他掺回山上的小村。

    回到村口时，已接近h昏。村里弥漫着一片哀凄低迷的氛围，村人们彷佛失却了心神，有气无力。

    在这小小的山村中，众人向来互待如亲，对於年纪能当自己爹娘的，就当作自己爹娘来敬重；年纪能当自己儿nV的，就当作自己的亲生儿nV来疼。徐叔儿子凄惨的Si状，来得太过震撼、慑人，从一张张枯丧的面容中，仍可窥得犹存的余悸。

    当步长雪与慕容殊带着一名陌生男人回到村中时，众人只是茫然地瞧了他们一眼，失了往常的热络与笑容。两人回想起清晨的惨剧，心情也不禁凝重起来。

    慕容殊朝徐叔家望了一眼，只见徐叔在家门口用长凳架了一块木板，把他儿子的屍身放在上面，用竹蓆盖了起来。而他眼神涣散地呆坐在墙边，似乎已经哀恸得气力耗尽。日前从山下城镇逃上山、为他所收留的少年哀戚地伴在一旁，也同样不知所措。

    慕容殊搭了下步长雪的肩，示意她先将盛无缺带回元家小屋，自己迳自往徐叔家门口走去。

    步长雪明白他意图，轻叹口气，点了点头，便扶着盛无缺进了元家的屋。

    慕容殊走到徐家门口，在青年的屍身前合掌祷拜一会後，单膝蹲跪下身。

    「徐叔，您……还好吗？」向来伶牙俐齿的慕容殊，第一次感受到开口的艰涩，多少安慰的字句，全梗在x臆之中，寻不到一字半句适合说出口。

    徐叔以双手蒙起脸，许是哭得肝肠寸断了、不忍露面於人前，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都是我们、是我们无能……竟让徐丰、遭此劫难……」慕容殊哽咽地几乎说不全话。悲伤与愧疚来得又汹又猛，彷佛掐住了他的心口与嗓子。

    这番话，他本应早上便说的，可是他──也吓得傻了。

    他将徐丰的屍身从树上解下、交给徐叔後，竟然完全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是他第一次，搂着一副毫无生息的躯T，冰凉且僵y。b当初步长雪guntang的鲜血流了他一身，还要令他惊惧、震撼，若非他吓得傻了，只怕他会像当初见到步长雪满身鲜血一样，转身逃开。

    而事实上，他确实也逃了，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回哑然的嗓子後，便藉口要去帮忙步长雪追捕流寇，从这片庞然的震撼之中逃开了。

    在南槐派的日子，他习练剑式、领悟剑意，一心追求至高剑境，却从没有想过，所谓「武道」，竟是从杀活生Si这种最粗鄙、最残忍的行为中慢慢昇华出来的。

    他还没学会、也不习惯这麽ch11u0lU0地去面对。

    师父、师叔他们……都曾经用手上的剑，伤过人吗？他不敢想像。

    慕容殊让这些思绪愕住了，低头沉默良久，彷佛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

    徐叔缓缓抬起脸，不过一个白日光景，那张韧朗的面孔竟然瞬间憔悴至斯，他伸手轻轻扶住慕容殊双臂，哽哑地开口：

    「慕少侠……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残忍的流寇所为……」

    徐叔想安慰慕容殊，可他枯槁的声嗓却显得毫无气力。他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怪眼前这个青年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长凳上这具冰冷的屍T，已经掏空了他所有感受。

    「若是当初我亲自动身走这一趟，也不会……也不会让徐丰遇上他们──」慕容殊咬牙，按地的手指用力蜷握起，从地上刨起了些许泥草，被他拧入掌心。他低伏的眼中悄悄流出懊悔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泥地上。

    他的肩头细微却又剧烈地颤抖着，无法遏止。

    蓦忽，一只轻柔的掌搭上他肩头。

    「徐丰就是无端遭劫枉Si，也是因为我，你别抢了我的份去哭。」可来人的话语，却是跟那份轻柔毫不相衬的僵y与别扭。

    慕容殊一听声音，还有这拙劣的安慰方式，便知来人是谁。他不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只是故作没好气地驳斥道：「我怕你哭了一天，没眼泪了。」

    说话同时，他偷偷抬袖抹去了脸上残留的泪痕。

    「徐叔，我向来嘴拙，但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徐丰自愿替我们跑这趟路，也是期盼能早日解决流寇之祸，让你跟村子里的大家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如今流寇走了，徐丰必定希望大家都能早日振作起来过日子。」步长雪也在慕容殊身边蹲了下来，握住徐叔削瘦的手。

    「流寇……真的走了？」徐叔迟疑地问道。

    「是。」步长雪点了点头。邙山流寇把她的师父遗弃在此，然後撤出槐山了。

    「呵……那丰儿，也不算白白牺牲了……」徐叔怆然凄笑道，藉此说服自己宽心一些。

    这时，步长雪才转向慕容殊，沉了声嗓：「你Ga0清楚，徐丰就算是为了我们上路，他是流寇杀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慕容殊这才看明白，步长雪的眼眶也早就红了一圈，她并不如自己嘴上说得坚强、冷静。她也跟自己一样难过，只是她在这件事上，b自己看得还清。

    「步姑娘说得没错，慕少侠别再自责了，这事确实不能怪你们……」徐叔深深叹了口长息，又不忍地看向那副被竹蓆掩盖住的屍身，「如果这就是丰儿的命，现在我这个做爹的，只希望他能走得安息……」

    慕容殊听见这句，有了个想法，他握住徐叔的手：

    「徐叔，徐丰也是为了大义而亡，我们没什麽能补偿的，不如就让我们办一场慎重的丧仪，替徐丰厚葬，也算聊表南槐派对他的敬意。」

    「嗯，就这麽办吧。」步长雪也搭上两人相握的手，万分同意。

    那个在流寇劫掠中失了亲人、逃到山上来的少年，也挽住了徐叔的手臂，代表他无声的安慰与陪伴。同样失亲的他，最能了解徐叔此刻的心情了。

    「谢谢、谢谢你们……」徐叔早已哭乾的双眼，竟又流出了感动的guntang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