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纪事【N/P主攻】_天家不是早有决断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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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家不是早有决断吗 (第1/1页)

    梦觉,透窗风一线。

    伶舟选额上铺了一层细密的汗,两颊泛着薄红,原本因为用力攥着被褥而发白的指尖倏地一松,他猛地睁开眼,撩开床幔看了眼窗棂外初开的寒梅。

    “何元德……”

    他从榻上坐起身,两指捏着有些发胀的太阳xue,声音沙哑不堪,喉咙也一阵泛疼。

    何元德听见声音颇有些慌乱地跑进来,见伶舟选坐于榻上,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磨蹭到他脚边不住抹着眼泪:“天家若是再睡上几天,奴才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那日马场上闹了一遭,伶舟选大怒,竟是连坐了不少奴才,李和州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他则是由谢行止拥着回了宣室殿,只觉浑身疲软不堪,倒头睡了,当夜便发起高热,而后便不甚记得,原是昏厥了。

    伶舟选略嫌弃地踹了他一脚:“起来,给吾倒盏茶水。”

    “您昏厥这几日,君后和郗公子日日都来,本是夜里也争着要留下的,奴才想着没您的命令,不敢叫他们夜宿宣室殿,便都劝回去了。”何元德说着替伶舟选斟了盏热茶小心呈上来。

    伶舟选隐隐从中听出几分异样,只觉得这话说得刻意得慌,像是谁人特意叮嘱过,专程来他这说上一遭,好不曾没了功绩。

    思及此伶舟选不禁蹙眉,方才初醒时脑子浑浑噩噩,只顾着身上哪处不甚舒坦,倒忘了原先叫何元德来的因由,如今由此想起,怒上心头,在那床头上狠狠拍了一下,沉闷一声,听得人心尖直颤。

    他剜了何元德一眼,起身光着脚下地,披上外袍便要往外殿走,何元德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不明就里地用手将那双鞋捧进怀里,小跑着撵上伶舟选。

    直至伶舟选在案前坐下,才敢弓下身替他把鞋穿上:“这天还未大亮,天家不妨再歇一会,等会君后来了……”

    话没说完,伶舟选又一脚踹下,直把何元德踹得人仰马翻坐在地上。

    呵,这是收了多少银子,才在他跟前不住地说谢行止的好话!

    晕厥几日来,伶舟选的意识似乎一直飘着,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又像是借旁人的眼睛看了一场荒诞可笑的戏剧,只不过,那里头的角儿不是旁人,仍是他的君后,还有那以下犯上的李和州。

    这回伶舟选记得比上回真切,又未免觉得太过真实了些,梦中情形与现实一一对应,真实得伶舟选心里发寒,因为,那已经不像是一场梦魇。

    而是,对未来既定事实的预召。

    大雍朝历经五世而亡,末帝吊死宣室殿。

    史上第一位坤绛君主创立新朝,倒反天罡,却无人敢道一声不字。

    因为,李和州的剑会斩碎一切腌臜逆言。

    可笑至极。

    “诶呦,天家息怒!”

    伶舟选看着何元德,脑中会意着那场冗长梦境中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上林苑那日伶舟选喂了鱼回暖阁小憩,谢行止的随侍宫人携银两踱步至何元德身前,温声讨好,求何元德施舍自家主子一个见天家的契机,何元德这才给他支了那剑击湖面的法子,在他眼前演上这么一出闹剧。

    “吾自诩待你不薄,平日里因公徇私,例收小惠,念你家中母亲耄老,未曾过多管束,竟惯得你有了勾结旁人一起蒙骗吾的胆子。”

    伶舟选将案上一扫,折子落了满地,何元德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伶舟选连哭带拜:“天家息怒,奴才该死,奴才就是一时给猪油蒙了心,才屡次三番收了君后银子,放了那鱼儿,答应在您跟前美言几句,其余的再没做过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伶舟选瞳孔微缩,只觉一瞬耳边所有声响都消散了,握着扶手的指尖发白,双唇轻颤。

    他面上看着胸有成竹,心里也没底儿得紧,不过是想借着在那梦中看见的因由试探一番,却不想他瞧不见的地方当真有过这档子事。

    亏他素日里婉叹谢行止少年壮志未酬便困于重重宫墙之内,原来都不过是自作多情,人家不光深谙宫闱之道,还乐得将伶舟选玩弄于鼓掌之中。

    更令伶舟选心中升起一阵得恶寒的,这是否昭示着那梦魇并非一场虚幻,大雍最终的确亡于他手……

    “起来,”伶舟选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偏着头咳嗽出声:“命通政司将折子一应与吾呈上,论政的,死谏的,兴修寺庙,开凿水渠,赈灾济粮,告老还乡,不必分批次,有多少送多少。”

    他倒要看看,那梦魇是否真与现实应照。

    何元德叫伶舟选那架势唬得不轻,自命人搬了折子来,便一直在外头候着,生怕再说错话丢了那项上人头。

    坊间传闻今上偏爱天乾并非空xue来风,只是亲自下旨替郗鉴安排了宫殿长留内廷便足见伶舟选对于郗鉴的宠爱,更不用说天家平素里害了什么病也不肯让旁人诊治,唯独轮到郗公子便逆来顺受,言听计从。

    太后实是没了办法,末了只好顺着伶舟选的意思,任郗鉴住在内廷,只是毕竟有违人伦,始终没什么名分。

    郗鉴走到宣室殿时已然天光熹微,寝宫中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息候于殿外,见来人是郗鉴,何元德不由松了口气,赶忙将其迎到身前,细细诉苦。

    “天家今番才从病里转醒,便执意通晓批了一夜的折子,奴才实是忧恐那身子骨受不住,偏奴才犯浑,恼了天家,这会天家不许奴才近身呐!”

    郗鉴听罢,只抬手拍了拍何元德的肩,便推门进了外殿。

    殿里灯火通明,门轴“咯吱”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上位处伶舟选的怒喝:“滚出去!”

    “是臣。”

    郗鉴轻声应道,步子却是不停,只听得上位处纸页翻动声停寂了半晌,再开口时声线竟带了几分颤抖,语气比方才好上不少:“出去。”

    郗鉴仍是没有理会,抬脚走到伶舟选边上,扫了眼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本:“恕臣失仪。”

    郗鉴将伶舟选拥进怀里,才发觉他的身子凉的彻骨,又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伶舟选回拥住郗鉴,将脸埋进郗鉴颈窝里,半晌,冰凉浸湿衣襟。

    或许只有在郗鉴跟前,伶舟选才不是天下人的“天家”,而仅仅是当年学宫中求着郗学子替自己完成功课的“逐月”,他可以胡闹,可以撒娇,亦可以如今番这般露出自己最脆弱的模样,放肆哭上一场。

    “玉山,玉山,吾好怕……”

    “殿下可是又梦魇了?”

    伶舟选抬起头,发丝在郗鉴颈间蹭的凌乱,面容尚带着病气,一双含情眼在烛光下泛着薄红,显得单薄易碎,偏望向他的眼神,又复那般坚毅:“倘若不只是梦呢?”

    “该如何做,早有决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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