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_梦海上宣和天子 思江南道君皇帝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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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海上宣和天子 思江南道君皇帝 (第7/7页)

忆上前,轻轻推了一把赵煊的肩头。

    赵煊已经睡熟了,模模糊糊之间,只觉得有人乘月而来,衣袂临风,竟如仙举,他只记得自己睡在母亲生前所居住的地方,一时之间泪如泉涌,哭道:“娘娘,是娘娘来见我了吗?”

    持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赵煊已扑上来将他满怀抱住,像个委屈的孩子那样哇哇哭道:“娘娘,我好难过!”

    他一时之间竟然被赵煊的哭声感染,有一瞬间他几乎想成为自己的妻子去安慰他,紧接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赵煊难过的源头。

    可是不这样能怎么办呢?总有人要在东京镇守的。

    他必须要让赵煊守在这里,不然他怎么走?赵煊要是跟着他走了,他就得让赵焕监国了,如果东京城……那东京城若是保住了,赵焕之威望必然如日中天,他怎么回来,即使赵焕心中是真心爱戴他这个父亲,那赵煊又怎么回来?

    他总不能盼着东京城覆灭,祖宗陵寝衣冠文物全部被人掳掠而空,自己在南方另立个朝廷吧?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他留在这里,让赵煊去南方。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自己的身家性命是那样金贵,若非万不得已,岂可付诸于他人之手?

    因此,他只能不说话,抱着赵煊,轻轻地拍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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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煊很快就反应过来,死人是断不可能复生的,他脸上犹然带着泪痕,便去摸索对面之人的眉眼,他疑心是哪位守殿的宫娥,如同巫山之女见襄王那样给予了他一个怀抱。他平生陡然起了一种欲望,想将这位不知名的宫娥纳为自己的侍御。

    而跟随他这念头一起来的是一声惊雷:“大哥如此思念母亲吗?”

    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父亲微凉的,沙哑的声音让赵煊如同遭受雷殛一样呆在原地。

    持盈索性也坐在地上,地砖是凉的,透过衣料渗透进入他的四肢百骸,他想发抖,他见赵煊不说话,便温声道:“他们找不见你,很着急,我就猜你是想母亲了。”

    他悠悠地一声叹息,仿佛很爱这位发妻似的:“我三岁那年,神宗皇帝驾崩,jiejie伤心欲绝,自请去守陵。那一天后,直到她死,我都再没见过她——大哥,你娘娘去世时,曾拉着我手说,要我想想自己的身世,多多地可怜你,这些年里,我没有一日忘记的。”

    赵煊心里只有一片冷笑,方才的那一点对于陌生宫娥的懵懂而旖旎的情愫叫他更为自苦自弃。他想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三岁失去了父亲,五岁失去了母亲,分明和我一样难过,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现在你只是有求于我了,才对我这么好的!

    可赵煊不得不承认,这样喁喁的关怀,让他几乎迷乱了神智,他想借着月光看父亲的脸,又想问问他的手臂还好么,但最终还是无言,他怕自己开口,就松出

    但持盈几乎恳求地:“咱们说说话吧,啊?”

    赵煊还是抿紧了嘴,不说话,他只唯恐自己泄出一丝气来,而持盈挽着他的胳膊,毫无父亲的尊重仪态,他平生从未这样低声下气地、小意温柔地讨好过谁,最柔情的时候无非就是给了嫔御与娇儿,他便如此对待赵煊,像哄孩子,或者哄妃子那样:“你连同爹爹说话也不肯了吗?”

    他借着月光捧赵煊的脸,黑暗里面他们两眼对视着,持盈小心翼翼地呼唤道:“——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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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样凄凄惶惶的,好像一只鸟,或者一朵花,被风雨浇透,有说不尽的苦楚似的。赵煊恨他逼人都逼得那么可怜,好像是自己在拿乔一样。

    甚至还叫了他的小名,尘封已久的,自母亲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的小名。

    这样的用尽手段。

    他禁不住泪流:“爹爹……”

    持盈见他态度松动,立刻把他抱在怀里,长出了一口气:“如今但要你肯即位,使京师稳固,旁的事爹爹都答应你,好么?”

    赵煊微微动了动,持盈的力气并不大,也许是和他不亲近的关系,抱也只是虚虚地环着,赵煊觉得这怀抱犹如清晨的露珠,只待日出便要消散,他闷闷地问:“金人凶残,若是真的攻破汴梁,爹爹会来救臣吗?”

    持盈一愣,他每每说服自己、说服赵煊的时候,都刻意避免金人真的会攻破汴梁,使国都沦陷的事,不然这不就是变相送赵煊去死吗?他只是想要保全自己,他扪心自问,没有一秒钟是要赵煊去送死的。

    眼下他并不顾不得这些了,道:“你比东京要紧得多,若有……若有那时候,千万不要他顾,也不要抵抗,只来南边找爹爹,咱们一样做父子,好么?”

    他的话是多么动听啊,赵煊即使心里一直在大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等你死了,他立刻立赵焕作太子,也许他会给你一个追封,一个没有用的只给死人的追封!

    赵煊埋在他的肩窝处,皇帝身上的馨香混着药味缠绕在他的鼻尖,好像一场绕梁的美梦那样:“那臣若是陷于贼手,无法出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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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盈拍了拍他,不要钱地许诺道:“我出钱,爹爹出钱把你赎回来,好不好?”

    赵煊几乎是要发笑了,他若即位便是皇帝,皇帝被掳哪里是可以用钱买回来的呢?但他明知是欺骗,只是皇帝的权宜之计,还是问道:“爹爹肯出多少钱呢?”

    持盈和赵煊的性格迥然不同,持盈的个性素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而赵煊则是怀揣忧天之心。兵败在即,持盈想的便是先走了再说,宁可做着金人到了东京城下自发撤退的美梦;而赵煊已经在想东京城的失陷了。

    持盈一下子被他问住了,但他觉得怀里的赵煊那样孩子气,只是要他一个许诺罢了,于是说:“他们要多少钱,爹爹就给多少钱,爹爹用金子打一个和你一样高、一样大的人给他们送过去,把你换回来,好不好?”

    赵煊几乎要被父亲虚假的许诺逗笑了。

    皇帝的价值是几百万斤的金子、绢布、粮食也不可能换回的。他一个人才多重呢?但持盈仿佛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逗弄,如果他今年是十岁,得到父亲这样的话,早已忘却姓氏了。

    可他现在已经成年了。

    持盈见他不说话,用力地抱住了他:“不要多想,咱们都会平安的。”

    但他说这话时也很心虚,敌人只在咫尺之外,除非天降奇迹,不然谈何平安?怪不得人家说掩耳盗铃,掩耳盗铃,谁第一次读到这故事时不觉得可笑呢?但谁没有掩耳盗铃的时候呢。

    而赵煊被他抱着,内心却如同饮冰,他知道自己是肯定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了。东京不可以没有人镇守,让他镇守总比让赵焕镇守好,更何况皇帝原本只是让他监国,现在被情势所逼,竟然要禅让给他了,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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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出去的东西,要回来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但他要保证自己的权柄牢牢地握在手里,以期待金人退去以后,叫自己能够cao控父亲。

    如果实在守不住……他是这样满怀希望地想,刚才父亲的许诺总有一句是真的吧,他并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更爱自己罢了!如果我跑来南方,他也依旧会接纳我;如果我被掳走了,他会把我赎回来。

    如果。

    他要为这个如果下一道保障。

    于是他仰着头看父亲:“可是臣不信。”

    听到这三个字持盈简直要谢天谢地,从他和妃子的山盟海誓的套路来看,“我不信”的意思就是要他做一些什么来取信,于是紧着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信呢?”

    黑夜里,他看不清赵煊痛苦的眼神,只听到他的声音,融化在月光里。

    “我要太师和三哥留在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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